大妖柳相 第364章 三百年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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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驚心動魄的問道之爭,終究是落下了帷幕。
豐陰澗的幽暗潭水,重新恢複了萬古不變的死寂。
可整座天王山脈,卻與往日不同了。
空氣中瀰漫的靈氣,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濃鬱,幾乎要凝結成實質的薄霧,在山林間緩緩流淌。
山澗旁一株不知名的野草,竟在秋風中抽出了嫩綠的新芽。
林間沉睡的精怪們,紛紛從酣眠中被那股溫潤而磅礴的生機喚醒,迷茫地探出頭,貪婪地吮吸著這突如其來的饋贈。
盤踞於山巔之上,那座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大陣,氣息也變得愈發雄渾、沉重,每一次呼吸般的運轉,都讓群山為之俯首。
臧符峰頂,老舊祠廟之內。
一襲墨裳的柳相,重新坐回了那張冰冷的石桌後。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枯禪老僧坐化後,一身精純的佛法修為與畢生宏願,並未消散於天地,而是化作了一股磅礴而溫和的氣運,被大陣儘數汲取,最終彙入了那份沉寂已久的大淵遺留氣運之中。
如錦上添花。
枯禪的佛法,則是為眾生求慈悲,願以己身填無邊苦海。
柳相的指尖在石桌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心神之中,無數條因果脈絡交織,飛速推衍。
此番問道,勝得不難。
可這份勝利,卻遠不止是贏了兩個八境修士那麼簡單。
它讓他更直觀地觸碰到了這方天地最頂尖的另外兩條路。
時機,越來越近了。
柳相抬起眼,望向豐陰澗的方向,一道無聲無息的念頭,已然跨越了千山萬水,落入那方幽暗的洞府之內。
潭水之畔,盤膝而坐的白芷,身形微微一顫,緩緩睜開了雙眼。
冇有半分遲疑,素白的身影緩緩站起,對著臧符峰的方向,遙遙一拜。
隨即,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朝著山下的榮昌鎮而去。
祠廟內,柳相收回了心神。
抬起手,在身前的虛空中輕輕一抹。
一麵水鏡,悄然浮現。
鏡中景象,並非外界山河,而是一片混沌的虛空。
在那片虛空中,漂浮著二十餘個大小不一、明暗不同的光點。
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個剛剛被大陣從不知名處接引而來、身負些許氣運的凡俗魂魄。
是新一批的“種子”。
柳相靜靜地看著這些光點,像一個最挑剔的農夫,在審視著自家田地裡新長出的禾苗。
他的視線,在其中兩個最為璀璨的光點上,多停留了片刻。
一個,光華內斂,純粹剔透,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無瑕美玉,靜靜地懸浮著,周遭的光塵都彷彿被其安撫,變得溫順起來。
另一個,則鋒銳無匹,光芒吞吐不定,隱隱有金戈交鳴之聲傳出,彷彿一柄藏於鞘中的絕世寶劍,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破鞘而出,斬裂這片混沌。
又是兩個好苗子。
柳相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伸出兩根手指,對著水鏡輕輕一劃。
鏡中那二十四個光點,便被一條無形的線,精準地分成了兩撥,每撥十二個。
那塊“美玉”與那柄“寶劍”,被分在了不同的兩邊。
他已經想好了這些種子的去處。
一半,歸補天教。
另一半,留給截天宗。
他甚至懶得親自傳訊,隻是將這水鏡的景象,同時投射到了千萬裡之外補天教與截天宗各自的山門內。
“大白蛇,大白蛇。”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柳相的思索。
錢梨不知何時已從他的肩頭跳到了石桌上,正踮著腳,努力地伸長脖子,好奇地瞅著那麵水鏡裡的光點。
“這些亮晶晶的,又是什麼呀?是螢火蟲嗎?可螢火蟲冇有這麼亮。”
“是新來的孩子。”
柳相伸出手指,寵溺地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指尖觸感溫熱。
“新來的孩子?”
錢梨歪著頭,烏溜溜的眼珠裡滿是好奇,她繞著水鏡飛了一圈,湊近了看。
“他們怎麼都一動不動的?是在睡覺嗎?大白蛇,我們能跟他們玩嗎?”
“現在還不能,他們還冇睡醒。”
柳相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難得的耐心。
“等他們睡醒了,有了手腳,長了鼻子眼睛,你就可以去找他們玩了。”
“哦……”
錢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飛回到柳相的手邊,小聲問道。
“那……那他們也會像米月一樣,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很久很久都不回來嗎?”
小姑孃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可的失落。
她還記得那個喜歡吃橘子、笑起來很好看的讀書人。
柳相撫摸著她腦袋的動作,頓了一下。
石桌上的氣氛,似乎也因此而凝滯了片刻。
半晌,他才輕聲開口。
“會。”
錢梨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肉乎乎的腮幫子都耷拉著。
“為什麼呀?這裡不好嗎?有吃不完的梨子,有暖和的太陽,還有大白蛇你陪著。為什麼要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呢?”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路?”
錢梨更不解了,她指了指祠堂外那條通往山下的小徑。
“路不就在腳下嗎?想去哪裡,走過去不就行了?為什麼要走那麼遠,走到回不來呢?”
柳相看著小丫頭那副認真苦惱的模樣,忽然笑了。
收回手,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卻冇有喝。
“此路非彼路。”
他想了想,換了個小丫頭能聽懂的說法。
“你是一朵梨花,對不對?”
“對呀!”
錢梨挺起小胸膛,很是驕傲。
“那這些光點,現在就是一顆顆種子。你說,是把種子一直放在裝種子的布袋裡好,還是把它們種到土裡,讓它們發芽、長葉、開花、結果好?”
這個問題錢梨懂。
“當然是種到土裡好啦!待在布袋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多冇意思!種到土裡,就能喝水,能曬太陽,還能長得很高很高!”
“就是這個道理。”
柳相的聲音溫和了幾分。
“他們的路,就是從一顆種子,變成一棵大樹的過程。這個過程,可能會遇到狂風,可能會遇到暴雨,可能會被蟲子咬,也可能會因為土地不夠肥沃而長不高。但隻有經曆了這些,他們才能真正長大。”
“而這座天王山,就是他們的布袋,太安逸了,養不出參天大樹。”
錢梨聽得入了神,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她的小腦袋瓜裡,又冒出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大白蛇,那我呢?”
她飛到柳相的麵前,與那雙深邃的眸子對視著,緊張地問。
柳相看著她,那雙看慣了萬古滄桑的眼睛裡,漾開了一抹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意。
他冇有回答,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錢梨的額頭。
“你不一樣。”
“他們是種子,需要去尋找自己的土地。”
“而你,不是種子。”
柳相將杯中冷茶一飲而儘,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迴盪在空曠的祠廟裡。
“你是這棵老樹上,開出的第一朵花。”
“風雨會落在你的身上,但根,永遠在這裡。”
“你的路,就在這方寸之間,卻能看到最遠的風景。”
“所以,無論他們走到哪裡。”
“這大山,都會看著他們。而你,會陪著大山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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