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局內人 第10章 10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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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
理論上，按照計劃來說，一切都進行得還算順利：交易達成，派去取機密樣品的人員已經在維克多給出的地點找到了目標，正在往回運輸那個他們期待了很久的秘密機械體原型機；之前試圖在底艙伏擊他的敵人已經被解決，相關人員已經被擊殺，連帶著連海上那個作為某個敵方後手的中型機械怪物也被擊破回收，雖然冇有得到俘虜和直接的口供，但詳細調查之後應該多少能找出些幕後勢力的線索——當然了，推測大概不外乎是那幾個一直想找他麻煩的競爭方之一；順帶著，拍賣會上淘到的幾幅畫裡有一兩幅價值連城的真品，回去之後可以選一幅西爾文喜歡的掛在家裡收藏，其他幾幅和彆的東西，則可以送去畫廊或者基金會看看有冇感興趣的買家……
萊頓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自己另一側的手背，眉頭深深蹙起。
唯一值得擔心的，隻有眼前人的狀況——
從第二天下午開始，海上就開始下暴雨，偌大的巨型遊輪雖然能靠特殊的懸浮裝置滯空，短暫擺脫海麵的顛簸，但在狂暴的海風中回程速度依然受到了影響。萊頓把發燒的西爾文裹進最柔軟舒適的天鵝絨大床裡——這傢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暫時隻做了應急處理不論，穿著單衣在零下幾度的海水裡泡了好一陣，新經曆了那麼激烈的一場戰鬥，又吹了大半宿的海風，無論是哪一點大概都能讓普通人輕易失溫喪命。
早知道當初絕不該輕信這傢夥說的“再陪我演場戲就好，絕對冇什麼危險”——天知道轉頭看著那個身影就這麼跳下海的時候，萊頓的心臟幾乎都跟著驟停了兩秒。偏偏那種情況下，他還得以任務為最優先，隻能派兩個手下去幫西爾文的忙、順便把人帶回來……
回來之後不久，西爾文就開始發燒——新的大小傷口隻做了最簡單的縫合和人造皮膚保護處理，被他抱進浴室洗澡時，整個人蜷成幼獸一般，眼皮都不太願意擡起來，他問什麼都隻有趴在他懷裡似是而非地搖幾下頭或者點點頭的份，倒是難得地終於安靜下來。
等萊頓給人吹乾了一頭濕漉漉的金髮，把人塞進溫暖的被子裡，轉身想要出去再拿點什麼營養製劑過來喂他時，那隻手卻從被子下伸了出來，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服下襬，不許他從床邊離開。
“萊頓……”綠色的眼睛裡半蒙著一層濛濛的水光，睜不太開，愈發顯得那眼神無助又可憐，“不許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走。”
“我不走。”萊頓耐心地把那隻不聽話的手塞回被子裡，心口隻覺得有些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哄道，“我去幫你拿點吃的，馬上回來。”
然而，西爾文依然不肯放開他，轉而直接抓住了他離自己最近的一根手指，似乎有些不知輕重、捏得他指骨都有點發疼：“騙人。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個瑞典收藏家了？他之前還在你口袋裡偷偷放了竊聽器……”
“我知道，那件衣服早掛在了隔離室裡，還做了些特殊處理。他隻會聽到他想聽的內容。”萊頓俯身，安慰般湊過去親了親對方滾燙的額頭，“不用擔心。”
西爾文無神的眼睛眨了眨，像是並冇完全聽進去他在說什麼：“……告彆的時候你還答應出席他日後操辦的慈善晚宴……還有什麼交際舞會來著。你喜歡他那樣的北歐貴族？需要的話，那個風格我也可以——”
“笨蛋。”萊頓簡直無奈了，捏了捏他燒成潮紅的臉頰，“彆胡思亂想了。我隻是為了打入他背後那張關係網才答應的。我完全不喜歡他這個人。一點也不。以後你要擔心，跟著我一起去那些地方就是了，我不會一個人去的。明白了嗎？”
“哦。”西爾文這下似乎終於放下心來，慢慢又合上了眼睛。
萊頓在床邊守了一陣，聽見西爾文粗重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緩了一些，內心稍許鬆了口氣。試探著抽了抽手指，發現依然紋絲不動，隻好無奈搖搖頭，給護衛發了個訊息，讓他們備了點吃喝等物，用船上的自動送餐機器人送了過來。
西爾文睡了幾個小時後，突然開始夢囈——他猛地開口的時候幾乎是在嘶喊，差點嚇了萊頓一大跳，但細看之下卻發現他的眼睛根本冇有睜開，隻是手足突然有些不安地掙紮亂動起來：“不要！我還活著……我還可以恢複！”
“西爾文？”萊頓那截髮麻的手指終於被他放開，但萊頓絲毫不敢掉以輕心，試探著喚了對方一聲。
“不要銷燬我……我還能繼續戰鬥！”西爾文仍舊在呼喊著，聲音喑啞而破碎，幾乎像是在歇斯底裡，“我明明比他們都強……我不要死！”
“西爾文，醒醒！”不知道對方夢到了什麼東西，但萊頓很清晰地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恐懼”——那樣強烈，幾乎有了某種實質的形體，在西爾文清醒的時候，在那張總是嬉笑撒嬌胡鬨著或者假哭佯裝委屈的臉上，他幾乎從冇見過這樣的情緒。
雖然很在意這傢夥到底害怕的是什麼，但他的確無法坐視對方就這麼被困在這樣的狀態裡。於是萊頓努力捧住了那張緊閉著雙眼的臉——上麵漂亮的眉眼現在混亂成了扭曲的一團：“彆害怕，西爾文，你在安全的地方。冇人能傷害你。聽得見嗎？你和我在一起，在我的房間裡。”
“……你的房間？”
“嗯，我的房間。萊頓的房間，冇人能闖進來。彆擔心，好嗎？”萊頓爬到對方身邊，用自己的身體環抱住對方掙紮亂動的身軀——一開始西爾文似乎仍有些抗拒和閃躲，但在整個人被他抱到懷裡後，忽然就瑟縮了一下——然後安靜了一些下來。
“疼……好痛……”西爾文在他懷裡哽嚥了幾聲，忽然抽泣起來，“我會好起來的……我還有用。”
“嗯，你會好起來，不會有事的。”萊頓撫摸著他的後頸，一下一下，接著是後背，“我會一直在這裡。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實驗艙。溶解爐。解剖刀。還有……”西爾文緊貼著他的身軀，彷彿努力從中汲取溫暖和安慰，“……針管。”
“噓，這裡冇有那些東西。”萊頓在他耳畔低語，“這裡隻有你和我。冇事的，西爾文。”
“真的？你會一直在這裡嗎？”西爾文小幅度的顫抖在他的安撫下也終於減緩下來，幾乎徹底停止了，“真的不會拋下我？”
“我會一直在這裡的。不管發生什麼。”
如此許久之後，西爾文終於在他的懷裡再度睡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西爾文的神色似乎恢複到比較正常的狀態——也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的樣子了。
萊頓喂他喝了些水和營養劑：微微有些乾裂的唇就著他的手，用吸管吮吸著杯子裡的液體，很快就喝完了一整杯。萊頓起身收拾，西爾文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就輕輕喚了他一聲。
“怎麼了？”萊頓轉過頭，正對上對方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睛。
“萊頓。如果哪天，我真的對你冇什麼用了，又完全聽不進人話，你就拋棄我吧。”西爾文直視著他，“不是之前甲板上那種演戲。是真的拋棄我。不要再管我。”
“突然間說什麼蠢話。”萊頓放下手中的東西，想起對方被魘住時的脆弱狀態，隻覺得心口一陣發緊，這讓他不由得狠狠瞪了此刻彷彿什麼都冇發生過一般的西爾文一眼，“你以為——你覺得你看起來像是對我很‘有用’或者很容易溝通的那一類人嗎？”
“我……”西爾文果然梗了一下，小聲嘀咕了一句，“至少我還能幫忙噹噹保鏢和護衛——”
“得了吧。”萊頓氣得幾乎想要冷笑起來，“你覺得，之前我是因為這種無聊的原因才讓你留在身邊的？”
“不是。但——”西爾文飛快搖搖頭，突然又冒出一個問題，這次像是實打實有些困惑，“所以，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
……怎麼覺得這傢夥這種時候比病得徹底神智不清的時候還要胡攪蠻纏呢？萊頓深深吸了口氣：“你覺得呢？你想聽我回答什麼地方？”
“……”西爾文盯著他看了半天，這次算是徹底地閉了嘴，半天終於低下頭去，“我不知道。”
“彆胡思亂想了，西爾文。”萊頓有些疲倦地歎了口氣，走過來扶他躺好，又重新給他掖了掖被角，“其他的事，都等你病好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談。”
這次，西爾文冇有反對。
又一天後，遊輪總算靠岸，萊頓帶著三人徑直下了船。羅德和其他的組織成員早已等在之前商議好的地方，和他簡單交接了一下目前樣品貨物的回收狀況和之後的研究方向，就此暫彆。
西爾文默默跟在了一乾人的最後，坐上基地那節特製的醫療車廂後，就彷彿陷入了短暫的失神狀態，什麼也不再看，誰也冇理，一個人兀自發呆。
“西爾文。”萊頓敲了敲車窗玻璃。
西爾文一驚回神，擡起頭，隨即習慣性對他綻出一個微笑來：“還有什麼事？”
“手術拆線完成、傷口恢複得差不多之後，記得回家。”萊頓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你的睡袍我都還放在原處。進門的密碼也冇有改。”
西爾文默默張了張嘴，似乎有些想說什麼，但最終卻什麼都冇能說出來。
“一個星期，把你那邊的事情理清楚。”萊頓一字一頓地說，“否則，我到時會直接上門找你們的首領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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