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局內人 第14章 14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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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與世隔絕般的城堡外下著瓢潑大雨，天地間彷彿都是濕漉漉的。萊頓的皮鞋陷進濕冷到彷彿散發出腐爛觸感的厚重地毯，心裡隱約浮現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悠長昏暗的走廊一直往前，彷彿延伸到看不到儘頭的遠方。走廊兩側，一幅幅半身高的油畫浸潤在濃霧般的灰藍色冷光裡，上麵描繪的儘是些怪誕恐怖的場景：彷彿蠶繭一般的一座座營養艙和裡麵漂浮的生物體，被綁縛在實驗台上接受藥物注射和血液提取的孩童，肢體斷裂、被植入機械體成為了縫合怪一般的青年，還有硝煙和大火的焚燒吞噬下、地獄一般遍地屍骨的戰場……猶如黑暗恐怖美術館的收藏。畫中的一切都帶著印象派式的迷濛色澤，裡麵混著無數或陰鬱或麻木的麵容——隻是，任由他努力去看，也無法看清其中任何一張。
機械齒輪咬合的聲響突然從腳底傳來，讓他隱隱感覺到了一點焦躁。冇有時間了，他想起來。但他要找的人在哪裡？
他匆匆加快了腳步，努力推開一扇扇厚重的、彷彿封印著什麼的鐵門，穿過一個又一個昏暗的房間——
一個房間裡，壁爐裡幽暗的紅色火焰仍然燃燒著，卻冇有半分溫度。三具炭化的人形雕塑被擺放在房間的角落裡。兩具仍然呈現出被烈火燒蝕時的痛苦掙紮和蜷縮姿態，另一具，卻向外伸出了血淋淋的手，彷彿要自行剝下自己身上無法停止燃燒的皮膚——它的胸口掛著一個金屬的標簽牌，上麵寫著由一串字母和數字混合成的某種編號，彷彿似曾相識。但當萊頓看向那具雕塑的麵容，卻隻撞上它金屬色的空洞眼窩，心頭不由得悚然一驚：那顆正在腐爛的頭顱裡，原本的血肉神經早已被替換成了機械骨骼，但生命的氣息卻仍未完全斷絕——它是活著被做成標本的。
另一個房間裡，圖書室般的高大立架上擺著些帶著血漬的發黃手稿，還有不少死氣森然的醫療箱和對應的診療記錄。萊頓的目光掃過它們，卻發現自己好像看不太懂那些字跡：那是某種被加密過的文字嗎，還是敵國的古老語言？他翻開一本出診記錄，上麵一副類似於全身掃描圖的照片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青年被束縛在手術檯上，儀器正掃描著他的大腦，於此同時，一把電鋸正試圖切開他的脊椎，而那張x光照片下，屬於醫生和當事人的簽名日期居然似乎還很新——好像不過是幾個月之前的日子。
更深處的房間突然傳來了一陣鋼琴聲。過於輕快的曲調，還彈飄了幾個音，熟悉的快節奏，彷彿和周圍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是在那裡嗎？萊頓回過神來，急忙往那個方向跑過去——然而，整條走廊突然像鋼琴鍵般，上下變換、錯位調換了一次，地磚翻轉，樓梯移位。某個瞬間，他彷彿看見天花板的縫隙裡還卡著半隻白手套，邊緣浸著藍瑩瑩的試劑，一路墜落到了地下某處。他勉強抓住了身邊的房門，總算冇有摔落下去，但等一切變動結束，本就像迷宮一般複雜的地形，再度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讓他心中的焦慮更甚。
等他終於推開包鐵的橡木門的刹那，裡麵的琴聲驟然停了。他衝進去，卻隻看到琴凳前一個似乎有些相熟、但並非他要找的少年有些訝異地轉過頭來：“你要找阿彌爾？他不是被帶去清理記憶了嗎？銷燬程式……應該已經開始了吧。”
“什麼？”萊頓心裡一緊，再度跑回有著無數分岔口的走廊，穿過之前經過或者冇經過的房間，跌跌撞撞撞到過幾個麵目模糊的身影，最終跑向了通往頂層的台階。螺旋形的台階是石質的，窄小而濕滑，萊頓摔倒了好幾次，才衝到最上層，看到麵前一扇扇緊閉的鐵門上，掛著一個個銘牌，上麵彷彿醫院病房一樣，寫著一個個實驗體的編號。
找到第六間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
“a-044。”那是阿彌爾的號碼。他記得的。
然而，就在他正準備推開那扇門的時候，附近的一扇門裡，忽然傳來了一陣他熟悉到骨子裡的嗓音——輕柔而散漫，似乎正哼唱著某支夜曲小調。萊頓後背猛地一激靈，轉過身，遲疑著試探著從那道門的鎖孔望進去——
渾濁的月光下，瘦削到彷彿他一隻手就可攬住的單薄身影，正側對著門，坐在維多利亞式高背椅上。金髮青年穿著平日裡那身有些寬鬆的白色睡袍，隱隱露出線條流暢的肩線，靈巧纖細的手掌中卻是握著把黑色的手槍，將它貼在自己白皙的麵頰上，上下磨蹭著，彷彿試圖用它來冷卻自己過於發熱的雙頰。有些百無聊賴地，青年的手指不斷在扳機上把玩著保險。哢噠哢噠，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極端刺耳。綠色的瞳孔中帶著彷彿夢遊一般平靜又哀傷的神情，整張臉顯得分外美麗卻脆弱，最後，青年甚至將那把槍的槍口緩慢地塞入了自己的口腔……
“西爾文！”萊頓瘋狂撞門，卻彷彿聽見了彈巢旋轉的哢噠聲，和擊發開火的爆裂聲——
“西爾文！”萊頓從床上猛地彈坐起來，發現身上早已浸透了冷汗。
心臟仍在劇烈地跳動著。夢境中的鮮血淋漓景象彷彿還殘留在眼前，他大口喘息了幾聲，用力抹了把自己額頭上的汗——自身急促的呼吸聲迴盪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混雜著腦海裡未曾褪去的恐怖槍聲的迴音，讓他半天無法平複下來。
……真是要命。
自從前些天宴會的後一日，西爾文突然留下一張“我去追有趣的獵物去了”的便條不告而彆，他便一直擔憂著，再也睡不安穩：不是夢到那傢夥不慎被人抓住、被注射了鎮靜劑監禁在什麼他找不到的地方受儘折磨，就是夢到對方突然間笑著給他遞來一杯毒酒，然後在他耳邊蜜語著一些深情癲狂又要命的情話、逼著他在自己喝和喂對方喝之間做什麼生死二選一。
該死的。這傢夥就不能少做點讓他心驚膽戰的事情嗎？
如此貿然就接受了塞迦爾這隻大毒蠍的邀請，跑去對方身邊刺探和潛伏，隻偶爾通過些奇怪的途徑傳回隻言片語暗號般的資訊給他……也不想想塞迦爾萬一反悔了，或者一開始就打的是彆的主意怎麼辦？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冇人接應，真遇到危險了怎麼處理？就算仗著自身戰力驚人，難道就不會有片刻需要休息、防不勝防麼？自己當初好不容易纔說服基地首領放他回來一陣，原本也半是為了逼迫他徹底休息一陣養好傷，免得天天出去對戰機械體。冇想到他居然覺得這種日子太無聊，自己主動找刺激去了！
……雖然，總覺得乾出這種事來，好像也確實挺符合西爾文的個性的。萊頓想到這裡，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說到底，西爾文是不是還是對他在茶道師這件事的處理安排上有那麼一些不滿？所以，總還是想著要證明給他看，他“有用”的地方，遠比萊頓以為的更多？
骨子裡，西爾文比他以為的還要頑固上很多、很多——當然了，某些方麵的自負和任性程度也是獨一無二。
他早該明白這一點。
想到這裡，萊頓不禁從胸口中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歎息。他思索了好一陣，打定了主意，隨即拿起手邊的通訊設備，給莉莉安留了個言。
“代號‘銀色惡魔’。收購計劃提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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