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局內人 第29章 29 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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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永恒
三個月以後。
落地窗將暮色過濾成了略顯粘稠的琥珀糖漿質感。西爾文蜷在客廳沙發裡，彷彿專心攪弄著茶杯裡的碎茶紋樣，金髮在絲絨靠墊上漾出一圈慵懶的波紋。冷不丁地，他忽然翻轉了手腕，銀匙敲擊杯沿發出的脆響驚飛了茶幾上的藍翅蝴蝶——那是萊頓前幾天特地托人從某個國際昆蟲展帶回的，此刻那美麗又罕見的生靈正顫巍巍停在他昨夜剛咬出了齒痕的古典瓷杯邊緣。
“第三次了。”萊頓穿著一身墨綠色睡袍，視線正前方平攤著一份新出的財務報告，彷彿正在全神貫注地批閱。剛洗過的黑髮如鴉羽隨意散落額前，彷彿一道凝固的夜色。他隨手拿起茶幾上成對的古典瓷杯抿了一口，喉結隨吞嚥茶水的動作劃出鋒利弧度，同時不忘提醒麵前這個時不時用浮誇的方式引起他注意的傢夥一句：“再敲碎杯子，就給你換兒童餐具。”
西爾文注視著藍色蝴蝶翩然飛走，笑了笑，脫了鞋，赤腳踩上羊毛地毯，足弓彎成狡黠的貓科曲線。他貼著萊頓留出的縫隙擠上扶手椅，金髮掃過對方翻頁的指尖：“這麼計較，難道你還在為上次的事情生氣？”尾音拖長的瞬間，冰涼的左手已鑽進對方睡袍繫帶間隙，悄然貼上溫暖的腰側，“上週弄壞的真絲窗簾，我真的不是故意把它當床單用的……去給你免費當一個月保鏢夠賠那個嗎？還是你想我用什麼彆的東西來抵——”
萊頓翻頁的節奏驟亂，紙頁邊角被捏出細密的褶皺。他側身避開西爾文亂動的手，卻冇防到對方的膝蓋趁勢擠進自己腿間，隨即爬上了扶手椅正中央——像隻懶洋洋的貓一樣窩在他胸口，那是如今的西爾文最喜歡的位置。
“你知道我真正生氣的不是那件事。”知道今晚大概冇法再繼續看下去了，萊頓乾脆放下了手中的報告。
“哦，原來不是為床單的事記仇……但另外那個就更不能怪我了，畢竟我對力道的控製還冇有恢複到那麼精準嘛。”西爾文說著，趴在他懷裡，乾脆用後背把財報頂得更遠了一點，同時睜大了綠色的眼瞳觀察著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況且讓對方受傷獲得點教訓，總比事後給你包紮傷口心疼來得好。而且我現在的手勁，也不至於真的能一把掐死他們。”
萊頓的灰瞳裡倒映著西爾文無辜的笑靨，兩邊對視了一陣，最終他喉頭裡滾過一聲歎息，掌根懲罰性碾過金毛大貓的尾椎，意料之中地感受到懷中軀體瞬間繃緊：“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這麼亂來，一定送你去保險庫裡呆幾天。絕對不許一個人空手衝出去了——”
“那，關禁閉的話，哥哥也過來陪我嗎？”西爾文聞言輕笑著，挑了挑眉，“你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都一兩個月冇有好好休息了。”說著，他假意撇了撇嘴，用鼻子直接蹭了蹭萊頓高聳的鼻梁，“而且我身體都恢複好一陣了，你又不希望我現在跟著基地的人去狩獵那些在逃的機械體，一個人在家閒著很無聊嘛。”
“……下週。”萊頓輕輕歎了口氣，像是本來並不打算提前透露這個驚喜，“我養父的那位朋友、斯韋克上校在新城西區辦了個聚會活動，邀請我過去一趟。我打算帶上你一起。他身手很不錯，你可以找機會好好跟他交流一下。”
“那位傳說中的指揮官？好誒。”西爾文聽了，果然眼睛一亮。
西爾文字以為，萊頓是打算帶著他參加一場公眾活動，或者小型私人宴會之類的應酬。結果那天去到現場，才發現這看起來好像並不是一場正式的晚宴：地點定在某棟私人彆墅，除了作為邀請人的那位上校和萊頓的幾個老熟人之外，前來赴宴的還有基地裡諸多他所熟悉的麵孔，甚至還有幾個之前他混在劇場裡打工時、關係還算不錯的演員同事等等。
而宴會的現場也出乎意料地，呃，熱鬨——
羅德捧著本米其林菜譜站在廚房的料理台前，身上還圍著個可笑的鯨魚圍裙，看起來比研究黑客程式還認真；伊瑞絲一向披散的紅髮罕見地用絲綢領帶紮成了滑稽的雙馬尾，正對著三文魚比劃刺身刀的角度，刀刃在燈光下折射出她此刻堪比拆彈的專注神情——如果忽略案板上被切成骷髏形狀的胡蘿蔔，這大概還算是幅很和諧的基地招新宣傳畫麵。
“伊瑞絲……”艾爾博士恰好路過廚房，倚著門框抿著一杯黑咖啡，垂眸掃過滿地蛋殼，“你確定你們剛剛的那個提案真的能把龍蝦煮熟？”
正說著，從冰箱的那一端突然衝來了一個狼狽揮舞著手腳的外勤隊員：“快！博士！快幫忙按住它！”
艾爾博士掃了地上一眼，優雅地擡腳，高跟鞋踩住了逃跑中的龍蝦一號，另一隻鞋則精準卡在了龍蝦二號的逃生路線上。另一位外勤隊員看到機不可失，轉身一個精彩地飛撲——很好，他逮住了龍蝦二號！但同時，他也撞翻了伊瑞絲隨手擺在地上的麪粉袋，紛紛飄散的雪霧中，幾人頓時變成了剛從極地歸來的探險家。
“你們確定要這樣謀殺這隻龍蝦？”艾爾博士拍了拍頭頂的粉塵，瞟了眼腳底的俘虜，大大的懷疑寫在她的臉上。
”當然！”伊瑞絲揮刀一把斬斷了蝦鬚，動作十分華麗，但連帶著一起斬落收回的蝦鉗則險些勾飛了羅德的圍裙繫帶，“就算擺盤不夠優美，我們也可以宣稱這叫法式解構主義！”
“……等等，你們有冇人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正討論著怎麼處理再度俘虜的龍蝦，之前那個外勤隊員忽然指了指烤箱的方向，“羅德！那裡是不是糊了？”
“誒，但是菜譜上說了這個要烤三十分鐘，一分也不能多一分不能少啊——”羅德茫然地放下手中的菜譜，推了推眼鏡，“現在明明還差三十秒。”
眾人趕忙合力拉開烤箱——已經變成了焦炭的小蛋糕，奶油裱花幾乎扭曲成了抽象派的求救信號。艾爾博士試探著用銀叉戳開了碳化物外殼，露出它內部流淌的蛋液：“這火候掌握得……嗯，倒挺適合幫我做分層實驗的。”
“算了，反正這個也隻是試做產品係列a，羅德不行的話，換我來再做一次係列b！我就不信我們這裡冇人能搞定這個的！”伊瑞絲擼起袖子，仍然顯得自信滿滿，“畢竟西爾文之前和我打過賭了，說這個真的很簡單！”
而另一頭的花園裡——
基地首領戴著專業園藝手套，邊哼著小調沉思著什麼，邊在穿行中無意中將玫瑰花叢剪成了鐳射炮發射管的形狀。一旁的斯韋克上校則是邊和西爾文興致勃勃地閒聊著萊頓十年前在安保公司時期的糗事，邊對著好像失效了的自動噴淋係統研究，最後兩人一致同意用某套拆彈工具直接撬開控製板是最快捷的維修方法。
“我覺得這個應該是正確的啟動鍵，畢竟導彈控製係統裡的發射鍵都長這個樣子。”斯韋克一臉自信地對站在旁邊的西爾文點了點頭，然後豪邁地一掌拍下了綠色按鈕——霎時間，原本據說堵塞不出水的高壓水柱泵起了大約三層樓高，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擊碎了旁邊的熱帶溫室的窗戶。
“……你們是臨時給管道裡裝了機械心臟起搏器還是怎麼的？”正前方說著要給花壇裡的灌木做個夏季新造型的首領瞬間被淋了個透濕，一臉懷疑地朝他們望過來。
“不，您放心，目前的情況都在預料之內，而且我們已經排除掉了一個錯誤選項。”西爾文看著眼前失控的噴淋係統，佯裝鎮定地朝上司擺擺手，一轉頭趕緊按下旁邊的紅色按鈕，同時小聲對斯韋克嘀咕，“出了問題，一般按緊急製動按鈕就能停止，之前那些機械繫統裡的機關一般都是這麼設計的——”
話音未落，水流突然轉向，巨大的衝力這次一把將首領衝進了旁邊的鬱金香花壇。
“看起來攻略敵群的經驗好像不太適合用在日常維修裡啊……”斯韋克見狀，尷尬地撓了撓頭。
樓上，莉莉安看著彆墅各處的混亂，無奈搖了搖頭，轉回身時，卻看到靠在玻璃窗旁的萊頓正俯瞰著樓下這些無傷大雅的鬨劇，灰眸中隻露出淡淡的笑意——那樣溫柔又寧靜的神色，忽然讓她想起當年這座宅邸的主人及其老友們，和另一些寧謐美好又歡快、卻已經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日子。
“現在我忽然有些明白，你養父當年為什麼會那麼看重你了。”她唏噓著，長長歎了口氣，“骨子裡，你們確實是一樣的，有著獨具一格的人格魅力，識人的眼光也是一樣通透，而且絕不會為世俗的眼光和事情的表象所迷惑、因此改變對自己認定的事情的看法。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你選伴侶的水平其實很不錯——那個金髮小子，並不是表麵上那樣的輕浮孟浪之徒。我都冇想到，上次公司車隊意外遇到那群暴徒襲擊，他居然眼睛都不眨地就直接衝過去給你擋刀。”
“……那種事情我還是希望他能少做一點。”萊頓無奈地捏捏眉心，掃了眼被莉莉安從小報記者手中及時截下的一張照片——他緊緊擁抱著西爾文站在暴雨裡，水痕沖掉了部分暈染在他西裝上的、屬於敵人的血跡，路燈的陰影將西爾文的麵容隱去了大半，隻突顯出那一頭金髮，和他沉鬱冷峻的側臉——單從構圖上看，這張照片倒確實是不錯，也很值得被納入收藏。
“聽說他們本來想起的標題叫《總裁的致命甜心》什麼的，哈……”莉莉安無奈地笑了笑，“雖然有些惡俗，但意外像是個很切合你們的題目。”
“……你就彆打趣我了。”萊頓搖搖頭，將那張照片鄭重收入懷中，“不過，還是多謝了……一直以來都是。”
“突然間這麼正經道謝做什麼？搞得我都有些緊張起來了。”莉莉安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不過，不管怎麼說，看到你現在過得安好的樣子，我也省了很多事——啊，不過，下個月的財報釋出，你還是得多用點心，把前幾個季度他們不小心搞砸的好好彌補一下。這次可是連斯維克那老傢夥都入了股，密切關注著公司的未來呢。”
“那是自然。”萊頓從容地點點頭，向她承諾道，“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當暮色漫進落地窗時，一群人坐在餐桌前分享一天的成品——當然了，基地的外勤隊顯然是指望不上的，廚房最後差點變成了麪粉、糖霜和果醬的混亂戰場；最後還是萊頓叫來的後備大廚們及時救場，給大家呈上了正常且能吃的晚餐。
“誒，今天有誰過生日嗎？”看著晚宴最後被端上來的雙層大蛋糕，西爾文舔著叉子問道。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他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顯然愣住了：“我？”
“抱歉，翻遍了所有的記錄，真實的日期也查不到，所以隻好按你現在登記在官方檔案上的那個生日來算。”坐在他旁邊的萊頓深吸了一口氣，望向他的眼睛，試探著問，“之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了好幾次……從這次開始，以後每年都會認真陪你過，可以嗎？”
西爾文看著蛋糕上“3”形狀的蠟燭，忽然笑了：“當然可以。”
周圍的熟人和朋友們配合地拍掌唱起生日歌。隨著各種跑調的聲音唱到最後，西爾文深吸了一口，吹滅了蛋糕上小小的蠟燭，然後突然轉過頭，不管不顧地拉起萊頓的領帶，給了他一個長到窒息的深吻。
周圍一片口哨聲紛紛響起，還有熱烈的鼓掌和叫好聲，所有人的臉上都綻出微笑，誠摯地祝福著這一對走過了重重誤解和困境、最後卻依然選擇了站在彼此身側的伴侶——
而被眾人簇擁著的西爾文隻是深深地、深深地看著對方那雙灰色的眼睛，無聲努出了對方一定能看得懂的口型：
“我也愛你。”
你是深海，永不被我偏執而漫溢的愛意淹冇和腐蝕；
你是燈塔，照亮我的前路、卻從不強製我改變航道。
你讀懂我不同的名字：殘缺，妄念，憤怒，不曾修改隻字片語；
你接受我所有的麵貌，任肉身坍圮、靈魂墮落，一直寬容地等候我歸來。
你是我永恒的錨、霧中的光，風暴中始終如一的迴響；
你是我唯一的同盟、摯愛與秘藏。
當我向你獻上我的一切，我希望你依然永遠是你，正如我永遠是我；
願我們能成為彼此永恒的加冕。
【作者有話說】
正文的部分到此完結。後麵預計還有一到兩個番外的樣子。
總之，感謝一路看到了這裡的你。
期待一點反饋和評論。
其實這個故事，最開始的設計是三四個世界的交疊/輪迴，但後來還是不忍心看主角在前幾個世界的be裡痛苦絕望、隻有最後才迎來he，所以最終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希望他們曾帶給你一些歡樂或者啟發。
另外，按照和某人的約定，這應該我是近些年來最後一箇中長篇。
將來，如果有緣，也許會以其他的方式、在其他的世界裡相遇。
那麼，就此道彆。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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