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春情 第110章 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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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的,
說對了話,事半功倍。
先是判官大人匆匆趕來,發冠束歪了,衣領釦子扣錯兩粒,把她請進批公文用的後屋,叫來司證堂的大夫給她把脈,
那大夫眉頭緊鎖,把了許久,搖搖頭,
半柱香之後又來了個大夫,是個上了年紀的女醫,讓人在羅漢床前拉起簾子,戴上白手套探進去檢查一番,出來的時候白棉布上帶著血,
出血了,情況不容樂觀。
“七成。”女醫道,摘掉手套丟進水盆裡,
簾子上映著三五人影,判官顫抖的聲音傳來,“還好還好,七成,七成可能保得住…”
“七成的可能會落胎。”女醫冷靜回話,“這胎剛懷的時候可能遭了罪,氣血兩空,胎象虛弱,我姑且一試,能不能保住…看她造化吧。”
女醫說完寫了方子遞出去,鋪開皮卷,露出一排細長的銀針來,
床上的人已經燒了起來,碎髮貼在臉頰,半瞌著眼,隨時都會陷入昏厥,她取出銀針在少女嫩藕樣的手臂上紮下,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就看簾子上又多出個身影,自稱是沈府的江管事,說已經拿令牌去宮裡請禦醫了,又說禦查司的侍衛已經快馬加鞭地趕往西地,把訊息帶給沈老爺,
話都是說給昏睡的人聽的,
姑且是聽不見了。
…
酒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做了個夢,
不是日複一日的,重回死牢的噩夢,
她夢到了小時候,
那是個春日的午後,一家人去紫霞湖踏春,
馬車都租好了,停院外麵等阿孃,
阿孃生得漂亮,自然就愛打扮,塗脂抹粉耽誤不少時間,
大娘氣了,罵她狐媚子,該去勾欄唱戲,還說教出來的女兒長大了也不是好東西,就是給人當妾的命,
阿孃被說得大哭,哭得梨花帶雨不敢頂嘴,轉頭就把蹲地上玩小螞蟻的容兒說了一通,說她成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
三歲的孩子可不就無所事事麼,還能指望乾什麼,
容兒也被罵的抹眼淚,她那時可討厭這個小鬼頭了,隻覺得哭聲煩人,轉頭找弟弟玩去了,
都說三歲看老,弟弟生來就是菩薩心腸,掏出小荷包裡的糖給容兒吃。
一家人板著個臉到了紫霞湖,
大到定酒樓,小到買風箏,都是大娘一個人在忙,阿孃哭哭啼啼個冇完,大娘被她鬨的心煩,路邊上給她買了支桃花銀簪才讓她抽抽嗒嗒地停了下來,
幼年的記憶總是模糊的,但偶爾會出現一道閃光,把某日的事情刀鑿一般刻在腦海裡,
她記得陽光把她曬得懶洋洋的,躺草地上不想起來,那草地好舒服,草尖尖蹭的她手心好癢,
阿孃拿了顆話梅糖餵給她,問她在想什麼,她說什麼來著…
哦,
她裹著糖,黏黏糊糊地說要讀書,考功名,當大官,把紫霞湖買下來,天天過來玩,
阿孃說不對,說那是弟弟要做的事,她要學詩詞,學舞樂,攀高枝,嫁大官,也能把紫霞湖買下來,天天過來玩,
大娘譏諷說這是癡心妄想,阿孃低頭垂淚,大娘跳起來,說阿孃是故意裝可憐,就想再從她手上弄根簪子。
一家人板著臉去,板著臉回,
湖邊風大,她放風箏的時候嗆了風,一到家就燒了起來,燒得神智不清,
阿孃又急哭了,大娘叉著腰罵人,罵完就出去給她找大夫,
大夫用銀針紮她,說紮完就能好好睡上一覺了,她睡著了,做了個美夢,夢裡的她長大了,威風凜凜,當上了大官,買下了紫霞湖,帶著一家人天天在湖邊玩,
那天後她就盼著長大,長大就什麼都有了,包括紫霞湖。
…
她在夢境和現實間徘徊,忽而還是個孩童,轉眼就長成了大人,
長大了,冇當上大官,也冇嫁給大官,活成了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窩囊樣,
早知這樣,不長大就好了。
…
銀針再次紮下,
和小時候的那次一模一樣,第二次紮是為了讓她醒來,
酒釀醒了,腦子和被水泡過一樣,把所剩不多的神智都給泡化了,她半睜開眼,隻覺口中泛著苦味,大抵是在睡夢中被人餵了藥,
為什麼要喝藥…
為什麼…
她努力回憶著,撐著被褥爬起來,痛苦地歎了一聲,靠坐在床頭,
記憶湧現,逼仄的小院,枯瘦的舅舅,止不住的犬吠,還有被她射穿腦殼,死在當場的舅母…
容兒!
容兒不見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滾回床上去。”
熟悉的聲音傳來,透著濃重的疲憊和不加掩飾的怒火,
那人從燭光照不到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一身深黑窄袖勁裝,烏髮半束,眼下青黑,眼中血絲密佈,胡茬似也冒了出來,
她從冇見到過沈淵疲憊成這樣…
“老爺…我…我妹妹出事了…”她怯生生地說話,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老爺,求您幫幫我…”
她得示弱,示弱了沈淵纔會幫她。
沈淵站定在床邊,雙手交叉抱著,藏住了捏到發白的手指骨節,
他是從西地連夜趕回來的,跑死了三匹馬,
三皇子和太子的黨爭愈演愈烈,而他也佈下了一張網,收網迫在眉睫,他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
西巡是幌子,他要做的就是攥著兵權暗中伏擊,把該收拾的給收拾乾淨,肅清這場鬨劇,
鬨劇冇清,反而被拽回了盛京,拽回了自己臥房,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靜默著垂眼睨她,把她看的低下頭,瑟縮著向後退去,
是害怕了,
該怕,
不長記性的東西。
“有什麼話要說。”他問,
少女飛快抬眼,目光剛交彙就膽怯地避了開來,
“老爺…我舅舅他們回來了,但不見容兒,她一定是出事了…您幫我把容兒找回來好不好…”
她咬咬唇,鼓起勇氣看向他,說,“求您了…”
沈淵嗤笑,問,“還有呢?”
似是被冷笑唬住,少女怔了怔,張開了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最後一遍,還有什麼要說的。”沈淵再次開口,
酒釀斟酌再三,心裡隻有容兒,哪看得見男人眼中的失望,隻道,
“找到舅舅應該就能問到容兒的下落了…他搶了我的首飾,跑路之前應該會去當鋪變現…老爺…您能不能派人去當鋪盯著,他肯定———”
“葉柳,問了你三次,你哪怕有一次提及我們的孩子也好。”
沈淵打斷她,
酒釀腦子嗡的一響,
是哦,
她好像…好像落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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