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華烈烈 第23章(四年前，是魏某不知天高地)
(四年前，是魏某不知天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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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在她身上,
一層冰雪，涼意從頭到腳，慢慢沁進麵板,
透過骨髓，直入心脾。
房門外一陣模糊的說話聲後，響起腳步聲，然後安靜了下來,
靜悄悄的,
沒有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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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華英慢慢蜷縮成一團,
倒在了枕頭上,
腦中空白，身體僵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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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
她想笑就笑,
想哭就哭，從不委屈自己，後來太累了,
哭不出來了，也沒有時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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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態炎涼,
盧家被抄家後，這樣的難堪和屈辱她經曆了太多。
她現在被逼到了絕境,
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這一次，她好像誤會了魏明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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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重逢以來,
就算不得不審問她,
魏明肅都一直垂著眼睛，不看她一眼,
除非必要，不和她說一句話，厭惡她到了這個地步，怎麼會還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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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和司戶叮囑他們好好伺候魏刺史，他們心領神會，按照伺候高官的規矩來安排，準備了熱水香料葡萄酒，還有暖床的舞姬。
武延興他們住進柳城後，縣令就是這麼安排的，周欽和他的部下那邊也都送了舞姬。
天黑前，魏刺史的親隨說要把盧三娘送進內院，他們照辦了。剛才又來了個管事，到內院轉了一圈，罵他們辦事不力，說他們挑的舞姬沒有盧三娘漂亮，魏刺史不喜歡。
兩人誠惶誠恐，揣摩了一下，恍然大悟，於是沒讓舞姬進院子，換成了盧三娘。
“小的們說的話句句屬實，絕不敢欺騙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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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肅臉色沒有緩和，揮揮手。
府兵把兩個下人拖了出去。
同進和阿福一前一後跑了過來，看著兩個渾身發抖的下人被拖走。
“我去城南抓人，要你看好內院，你就是這麼看的？你怎麼能讓他們把舞姬送到阿郎的屋子裡去？”
同進氣得拍阿福的腦袋。
阿福矮小，躲不開，隻能捂著腦袋，一臉委屈：“我擔心有人夜裡偷偷來放火，去屋頂為阿郎守夜，沒管他們，誰知道他們會送女人給阿郎？”
同進很氣憤，送女人就算了，官場上這種事是預設的，可是怎麼能送犯人呢！
兩人一邊互相埋怨，一邊偷偷看魏明肅的臉色。
月色下，魏明肅的臉冷如冰霜，聲音也浸了寒意：“找到那個傳話的管事。”
同進和阿福分頭去找人，找來找去，找到的幾個管事都說沒進過內院。
兩人讓下人來指認，下人說管事進院的時候天黑了，他們沒看清到底是誰，隻看對方穿
著管事的衣服，說話倨傲，說的又是一口河洛官話，以為是魏刺史自己帶來的隨從。
同進到處問了一遍，冷汗從額角滑了下來：混進來一個管事，他們竟然都沒有察覺！
阿福看一眼周圍的府兵，滿是警惕，小聲道：“阿郎急著來柳城，隻帶了我們兩個，其他人都不能信任。”
同進點點頭，臉上露出後怕的神色，“現在柳城能說河洛官話的，除了我們，隻有神都來的那幫公子和周侍郎他們。阿郎，肯定是周侍郎想害您！”
話音剛落，門口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隨著這一聲巨響，整個院子似乎都在震動，屋頂的沙土掉了下來。
府兵大驚失色，都拔刀朝門口衝了過去，厲聲喝問。
門外的人不管不顧，繼續蠻橫地衝撞，“哐哐”幾聲後，大門被人從外麵撞開了！
一隊穿黑衣的人提著刀衝了進來，後麵的人打著火把，簇擁著披一件黑色鬥篷的周欽走進院子。
阿福和同進噌的一下擋在魏明肅跟前。
“阿郎快走！周侍郎闖進來殺人了！”
魏明肅佇立不動，看著得意洋洋的周欽，神色平靜：“他不是來殺人的。”
周欽是來興師問罪的，他發現自己認識盧華英。
魏明肅往前走一步，吩咐同進：“你進去守著，不要放人進去。”
同進應喏。
府兵畏懼周欽身上的氣勢，慢慢退到魏明肅身前。
周欽嘴角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一步步走進院子，目光落到站在月下的魏明肅身上，一愣，笑容僵了一下。
魏明肅怎麼在外麵？
周欽眼角掃一眼自己的部下。
部下也都因為錯愕而愣了一愣。
周欽臉色微沉。
他都把盧三娘送到魏明肅的床上去了，管事稟告說魏明肅進了屋，屋裡點了西域香，石頭人也把持不住。這樣的大好良機，周欽豈能錯過？立刻帶著人趕過來捉姦。
撞開門的時候，周欽彷彿已經看到自己的部下衝進屋裡把衣衫不整的魏明肅堵在床上的情景，想到能讓魏明肅這種人在自己麵前無地自容，周欽全身舒暢，骨頭都輕了幾兩，笑得合不攏嘴。
走進院子後，周欽燦爛的笑容僵住了。
魏明肅怎麼站在外麵，而且衣衫整齊，一臉沉靜？
周欽斂了笑容，皺眉打量魏明肅。
魏明肅是不是有什麼暗疾？怎麼這麼快就完事了？
周欽念頭急轉，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真相，眼角掃一眼內院方向，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能在床上抓到人，他心裡暗恨自己來遲了一步，但是他已經掌握了魏明肅和盧三娘相識的證據，還是抓到了魏明肅的把柄。
周欽眯了眯眼睛，眼神陡然一冷：“魏刺史，豔福不淺啊！”
魏明肅仍然神情平靜：“周侍郎此話何意？”
“魏刺史，彆嘴硬了。”周欽皮笑肉不笑，“魏刺史，你以為西州偏遠，就沒人知道你以前的事？四年前你在鹿苑寺做抄經生，和盧家三娘私通，程粲親眼所見。你和盧三娘有私情，做這個案子的主審，不合適吧？”
門口傳來一片吸氣聲。
周欽帶人撞魏明肅的門，風聲傳到柳城官員那裡，一群人衣服都沒穿好就帶著隨從跑了過來，周欽的部下沒有攔
他們，捉姦這種事，看熱鬨的越多越好。
一群人剛到門口就聽到周欽的話，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魏明肅。
……
院外撞門的動靜，整個院子都聽得見。
盧華英聽外麵的動靜不對勁，下了床。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魏明肅看去。
周欽沉默了一會兒，臉色陰沉，把紙還給阿福，朝魏明肅拱手：“周某今晚喝多了酒，擅闖魏刺史的宅院，妨礙魏刺史辦案，實在不該，不敢再打擾魏刺史，魏刺史，得罪了！”
顯然，周欽抓住了魏明肅的把柄，當眾揭露，他們一群人，幾十隻耳朵，都聽見了周欽的話，過了今晚，魏刺史能給他們好臉色看嗎？
醒過神後，眾人一個激靈，都低下了頭，悄悄往後挪：魏刺史比周欽更可怕！他們還不跑，等著被魏刺史遷怒嗎？
這一句話透出的絲毫不肯讓步的強硬氣勢，讓周欽都不由得怔住了。
柳城縣令和戶曹一臉尷尬，後悔他們來得這麼快。
魏明肅把剛才給周欽看的紙收進袖子裡，回頭看了一眼內院的方向。
人人都喜歡看熱鬨，但是有些熱鬨看了，前程也沒了。
其他人一臉呆滯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魏刺史此舉，是被周欽逼到豁出去了纔不得不承認，還是根本不在乎同僚的質疑，一定要報複盧家？
阿福趴在牆頭看了一會兒，跳了下來。
穀管事沉吟片刻，道：“世子爺，老奴覺得，也許是好事。”
周欽嘴角勾了勾。
周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院子徹底安靜了下來。
周欽回過神，往前走了一步：“魏刺史，既然你承認了，那把盧三娘交出來吧！這個案子，還是由周某來審，才能服眾。”
說話間，門外傳來隨從的聲音。
盧華英隻能爬上床，靠著窗，凝神聽外麵傳來的說話聲。
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向魏明肅。
柳城官員和部下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他忍不住戰栗，臉上一層陰霾，閉眼咬了咬牙，轉身大步離開。
穀管事道：“世子爺，魏刺史雖有酷吏之名，對宗室和世家大張撻伐，但他在大理寺時，由他主審的案子，無一翻案。”
“等結案時，周侍郎若覺得本官判決不公，可以向聖上舉告本官。”
裴景耀緊張地看著他，“三郎，魏刺史曾經求親被拒的事傳開了，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書房。”
魏明肅望著周欽，神色從容：“西州都督、長史都已議定，本案由魏某主審，盧三娘與魏某並非血緣親屬，魏某無需迴避，魏某接這個案子時，已經向都督表明，四年前見過盧三娘，且已經將來龍去脈稟告神都。”
魏刺史一張紙，就把狠毒的周欽嚇跑了？
這句話，讓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包括靠在窗前聽著的盧華英。
柴雍點頭，眼睛亮了起來：“證據不夠，他不敢結案，風聲傳出去以後，結案更難了。”
周欽眼一眯，猜不出魏明肅想讓自己看什麼，沉著臉接過紙開啟。
她聽見周欽質問魏明肅的聲音。
裴景耀歎一聲：“要是能抓到那十個府兵就好了！”
穀管事搖頭：“魏刺史主審的案子都證據確鑿，所以沒有人翻案。郡王之死疑點那麼多，那十個府兵又跑了，魏刺史想證明盧三娘是凶手，證據還不夠，他現在被質疑公報私仇，必須找到更多有力的證據來證明盧三娘是凶手。”
同進快步走進來，推門進屋，對盧華英道：“盧三娘，你不要亂走！”
魏明肅擡了下手。
人群轟然，議論紛紛。
魏明肅承認了他認識她，卻隻說他仰慕她，到盧家求親，被盧家拒絕，完全不提她一個字……眾人肯定想當然地認為，是身份卑微的魏明肅癡心妄想，想要娶高高在上的她。
說完，“哐啷”一聲把門扣上，坐在門口守著。
魏明肅麵不改色，淡淡地承認：“魏某確實認識盧三娘。”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門外把守的府兵站在廊下，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他道，語氣毫無起伏。
魏明肅看著他。
夜裡發生的事情，第二天柳城都知道了。
柴雍怔了一下，道：“請他進來。”
這位魏刺史，出身這麼低，竟然敢肖想五姓嫡女！
普布站在柴雍麵前，小聲道：“周侍郎氣勢洶洶地去質問魏刺史，卻被魏刺史一張紙嚇得臉色大變，立刻帶著人回去了。”
一刹那，一股淚意湧了上來，沉重地壓在盧華英眼睛上，也壓在心頭。
人群靜默，周欽卻不會沉默，他看著魏明肅，為自己終於壓了對方一頭而得意地揚起臉：“魏刺史，你還有什麼話說？”
四年了……即使厭惡了她，魏明肅還是像當初一樣，一力擔下所有罵名，維護她的名聲。
“世子爺，外麵有個役夫求見，怎麼都趕不走，他說他能幫盧三孃的忙！”
他身旁的阿福捧著一張紙走到周欽麵前。
他掃一眼其他人，擡起眼睛，月光下眸中鋒芒閃過。
部下們麵麵相覷，呆了一呆，回過神，拔腿跟上去。
一字一字，說得坦然平靜。
柴雍搖頭不語。
……
府兵們關好門，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每個人都手腳麻利，看魏明肅的眼神更恭敬，也更畏懼。
魏明肅頓了一下，接著道：“四年前，是魏某不知天高地厚，不識尊卑，仰慕盧三娘。貿然前去求親，遭盧家拒絕。”
院子裡的人越聚越多，人群議論不休。
……
……
屋中其他三人都看著他。
柴雍麵露驚訝：“沒有一個翻案的？”
他那股執拗，四年沒變。
明明勾引他的人是自己。
柴雍眉頭一皺。
“您今晚睡那兒？”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阿郎，周侍郎他們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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