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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華烈烈 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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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時分,
魏明肅醒來,渾身疼痛,衣服上的血成了黏成一團的血塊。

旭日透過雲層,
一道晨曦照在木柵欄上,外麵傳來看押俘虜的西涼士兵放肆得意的笑聲。

他睡睡醒醒了一會兒,
再次醒來時,爬了起來,
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旁邊傳來一道聲音:“彆白費力氣了……繼續躺著吧……”

他看過去。

逸息躺在他身邊的一堆馬糞上,
臉上血肉模糊,
滿身狼藉。

魏明肅還是坐了起來,
拿出盧華英偷偷塞給他的藥,
塞在逸息手上,看了眼柵欄外,低聲道:“吃下去。”

逸息擡起手,
毫不猶豫地把藥吞了下去,
呸了一口,吐出不小心帶進嘴裡的馬糞。

“是那個西涼兵給你的?昨天他把你帶到我這裡,還偷偷留下一些吃的,他是你們大周的人?”

“是。”

魏明肅擡頭,透過木柵欄外觀察西涼大軍的營地,
神色凝重。

樊暉怎麼會讓盧華英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她居然敢混入西涼大軍!

他雙手握拳。

旁邊的逸息忽然笑了起來:“魏刺史,
你真該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我以為你不怕死,
原來你也怕死啊!你怕了?”

魏明肅收回視線,靠在柵欄上,
麵無表情,
呼吸有些粗重。

“怕了。”

他現在確實很害怕。

因為盧華英此刻就在外麵的西涼大軍裡,
而且不肯離開,
想要救他出去。

魏明肅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盧華英竟然會深入虎xue來找他,過去的這些天,遊走於危機四伏的域西,麵對如潮的西涼士兵他都臨危不懼,現在,他卻心亂如麻,無法保持冷靜。

想到盧華英身處西涼軍中,他不禁心驚肉跳。

逸息臉上有了點血色,壓低嗓音哈哈大笑,道:“魏刺史,知道你也會害怕,我逸息更喜歡你了!”

魏明肅抓起盧華英留下的乾糧塞進嘴裡,嚥下去。

他不能失去理智,他必須冷靜下來。

他要想辦法和盧華英一起平安地離開這裡。

魏明肅吃完了乾糧,也理清了思緒,眼睛睜合之間,焦慮被他強壓了下去,麵色恢複了一貫的沉靜。

逸息也吃著乾糧,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不由得心生欽佩。

兩人小聲討論他們的處境,俘虜被分開關押,他們不知道主力離開後這支西涼軍隊伍還剩多少人,隻能先靜觀其變。

下午,柵欄外傳來腳步聲,兩個西涼士兵走過來和守衛說了幾句話,守衛離開了。

柵欄被拉開,一人走了進來,蹲在魏明肅身邊,拉開他的衣服,在他的傷口上撒了點藥。

另一人站在外麵警戒。

魏明肅擡起眼睛,一把攥住西涼兵的手,輕聲道:“你去烏尼城幫我送信,不要留在這裡。”

西涼兵揚起臉,道:“我突然失蹤,西涼人會起疑心的。你不要擔心我,我不是一個人。”

她看了一眼站在柵欄外的西涼士兵。

“他是圖侖部的人。”

“我出關後,找到了那個胡商沙缽那,求他幫忙,後來我在圖侖部遇到了寶麗娜,寶麗娜現在是圖侖部酋長的女人,西涼軍追擊多桑部,發出軍令,要所有部落協助阻攔多桑部,圖侖部也出兵了,我現在是圖侖部的阿腓,圖侖部的人願意幫我掩護,西涼人暫時不會懷疑我的身份。”

魏明肅看著眼前的盧華英,說不出話。

她穿著胡袍,臉上不知道塗了什麼還是真的曬傷了,膚色看起來很像部落的人,臉色疲倦,手上有幾道最近

留下的疤。

雖然

她隻輕描淡寫說了大概的經過,但是魏明肅知道,她從西州來到這裡找到他的這些天一定充滿波折。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看她,垂下了眼睛。

她不會走的。

魏明肅漸漸冷靜下來,問:“多桑部的俘虜都關在哪裡?營地的西涼軍有多少人?”

盧華英小聲道:“多桑部的其他人關押在兩個地方,圖侖部主動要求看守俘虜,西涼軍答應了。阿邑將軍帶著主力去追擊多桑部,剩下這支西涼前軍沒有接到軍令,有些混亂,不知道該立刻去追阿邑將軍,還是先紮營等待訊息,我猜現在營地應該有兩千西涼士兵,其他的都是各個部落派來的小隊伍。”

魏明肅聽出了她的暗示,問:“他們現在和阿邑將軍失去了聯係?他們的糧草怎麼補給?圖侖部願意幫我們,是不是提出了什麼條件?”

他問得很快,盧華英答道:“我注意到他們派出去的斥候都還沒有回來,這裡不是西涼人駐軍的地方,他們沒辦法快速聯係。糧草是就地從附近部落征用的。圖侖部願意幫我們,有三個原因。”

“寶麗娜幫了我。”

“圖侖部和西涼人有仇,不久前幾個西涼士兵找了個藉口抓走他們部落的人,兩邊鬨得不可開交,西涼人打死了幾個圖侖部的人。”

盧華英頓了頓,接著道:“第三個原因,其他部落也對西涼人不滿,可是沒有勇氣歸周,他們都在等一個結果。”

魏明肅迅速領會了她的意思:“他們想知道多桑部能不能平安歸周?”

盧華英點了點頭。

“假如多桑部平安歸周了,圖侖部也想舉族歸附大周,所以他們願意幫助我們,木頭……”

她突然頓住,想起魏明肅現在清醒了,看了他一眼。

他一定不喜歡她這麼叫他。

魏明肅神色專注,在專心地思考。

盧華英改了口,道:“魏刺史,多桑部有幾成的希望?”

魏明肅擡眼,望著她,道:“九成。”

他臉上和身上都是血塊,狼狽不堪,但是平靜的語氣中卻流露出了一種智珠在握的氣勢。

盧華英不由鬆了一口氣,道:“多桑部平安歸周後,除了已經在準備的圖侖部,其他部落也會人心浮動,他們都會追隨多桑部的腳步。到時候我和圖侖部的人趁機製造一些混亂,營地必亂!我們可以救出所有俘虜。”

魏明肅看著她:“你已經有計劃了?”

盧華英點頭道:“我們會在深夜他們最鬆懈的時候夜襲。”

魏明肅皺起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不能阻止她,道:“假如阿邑將軍那邊傳回了什麼訊息,能不能引開營地的西涼精銳?”

盧華英一怔,眼睛驀然一亮。

魏明肅又想出了一個迷惑西涼人的計策!

“我回去和圖侖部的人商量,夜襲之前先想辦法支開西涼人的精銳。”

這樣一來,他們的勝算更大了。

魏明肅看著一臉算計的盧華英,道:“不要冒險行事。”

盧華英盤算著計劃,看了眼他臉上的血,忍不住道:“你自己出生入死,還說我……”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四年前和魏明肅說話的語氣,目光掃過魏明肅鬢邊的銀絲,停了下來。

雖然魏明肅現在不恨她了,還一直在默默地幫她,可那都是因為他品格正直,魏明肅的寬容不代表四年前她帶給他的傷害消失了。

他心裡的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彌合。

他太好了,她又不知不覺把他當成了四年前的木頭。

盧華英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們身在敵營,我會小心的。”

她舉

起自己的雙手。

“你讓樊長史請的醫者到了柳城,他幫我開了藥,我的舊傷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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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她教柴雍刀法時,還不能用內力,後來吃醫者開的藥,舊傷作痛,痛苦難熬,差點停了藥。醫者建議她再堅持一段時間,她沒有停藥。樊暉接她回西州的前幾天,她感覺舊傷在好轉。

回柳城教訓周威的那天,她發現自己出刀時可以用內力了,不過還不能完全自如地控製力道。

這些天她深入域西,險象環生,幾乎天天都要用刀,越來越熟練了。

魏明肅垂眸望著盧華英的手,道:“舊傷難愈,彆操之過急。”

他語氣溫和。

盧華英看了他一眼:“嗯。”

他自己傷成這樣了,還想著關心她的傷。

一個念頭驀地冒了出來。

“魏刺史怎麼知道我有舊傷?”

盧華英問。

盧四郎就是三娘這件事是盧家的秘密。

魏明肅沒擡眼,道:“聽彆人說的。”

柵欄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幾個西涼士兵從不遠處經過。

警戒的圖侖部人咳嗽了一聲。

魏明肅和盧華英立刻停止交談。

盧華英低頭,繼續給魏明肅的傷口上藥。

幾個西涼士兵停下腳步,伸長脖子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疑惑道:“你在救這個多桑部的俘虜?”

盧華英神情鎮定,大聲回答:“將軍要審問他,不能讓他死了!”

西涼士兵沒有懷疑她的話,轉頭離開了。

魏明肅胸前傷口的血塊已經和衣服黏在了一起,盧華英小心翼翼地用馬刀割開衣服,幫他上藥。

他雙手緊緊握著拳,嘴唇微微抖動,沒有出聲。

盧華英不禁有點心疼,幫魏明肅上了藥,解下水囊喂他喝水。

“你不要擔心我,好好養傷。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又叮囑了一次,留下傷藥、食物和水,和柵欄外那個圖侖部的士兵一起離開了。

魏明肅望著她的背影。

逸息也看著盧華英的背影,擡腿踹了魏明肅一腳:“魏刺史,我真嫉妒你,你的兄弟來救你,幫你上藥,我躺在一堆馬糞裡,沒人理睬。”

盧華英走遠了,身影消失在晚霞裡。

魏明肅收回目光,幫逸息上藥,道:“她不是我的兄弟。”

……

接下來,盧華英每天都帶著吃的和水來看望魏明肅,告訴他西涼大軍的情報,兩人和逸息一起討論怎麼發動夜襲。

有時候盧華英不能脫身,換成圖侖部的人來送水,魏明肅忍不住擔心盧華英。

他們的計劃不斷完善,圖侖部悄悄地散佈謠言,動搖人心。

魏明肅和逸息的傷都是外傷,有盧華英帶來的藥,兩人的傷口慢慢癒合結痂。

這天,盧華英沒有過來看他們。

魏明肅有些擔心,注意著營地的動靜。

半夜,寂靜的西涼軍營地裡忽然冒起了火光,一陣夜風刮過營地,捲起火舌,一股熱浪彌漫在氈帳間。

魏明肅立刻睜開了眼睛。

耳邊傳來了馬蹄聲。

十幾騎快馬從圖侖部帳篷方向飛奔而來,最前麵的人騎著馬衝到柵欄前,對著魏明肅伸出了手。

在她身後,熊熊大火已經燒著了幾個帳篷,營地陷入一片混亂。

熊熊的火光中,她一襲烈烈紅袍,就這麼闖進他的視野。

正像四年前,熱烈地闖進他的生活。

魏明肅握住她的手,翻身上了馬背。

兩人同乘一匹馬,縱馬狂奔,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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