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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華烈烈 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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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過拔山,
一路往南行,天氣越來越暖和,離他們原來的目的地洛陽似乎越來越遠了。

定好的行程忽然改了路線,眾人都很詫異。

裴景耀也很疑惑,
魏明肅受了重傷,
他現在應該快馬加鞭、早日趕回洛陽請宮中最好的奉禦為自己治傷才對,
他怎麼不往東走,改道往南?

普布卻不覺得意外,他私底下道:“魏刺史遇刺重傷,
雖然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那些刺客不會罷手,
從河西到洛陽,憎恨他的義士前仆後繼,都想要他的腦袋為先雍王報仇,
他當然不敢再走官道回洛陽,改變路線是為了保命。”

裴景耀思考了一晚上,
悄悄和盧華英商量:“三娘,我們要不要自己回洛陽?我擔心那些刺殺魏刺史的刺客捲土重來。”

盧華英哭笑不得,道:“我們自己回洛陽也不安全,誰連累誰還說不定呢。大家一起走,彼此還有個照應。況且……”

她頓了一下。

況且,她欠魏明肅太多,怎麼可能不管魏明肅的生死,自己回洛陽。

“如果刺客再來,我要保護魏刺史。”

盧華英按著腰上的西涼刀,
輕聲道。

裴景耀想起之前的那些刺客,
暗暗擔憂,
歎了口氣,點頭道:“那我們還是一起回洛陽吧。雖然往南走繞了遠路,但是肯定更安全。”

其他人卻不這麼想,隊伍中幾個洛陽貴戚子弟離家一年了,經曆九死一生才活了下來,終於能夠歸鄉,都急著回家團圓,過了河西後隊伍卻沒有往東,而是一直在往南走,彷彿沒有回洛陽的打算,段三郎頭一個沉不住氣,這天隊伍在一處村舍停下休息時,他越想越氣,摔了水囊,拔出腰刀,帶著幾個子弟,氣勢洶洶去找魏明肅,要求魏明肅解釋清楚為什麼路線不對。

裴景耀連忙把訊息告訴盧華英,魏明肅在養傷,盧華英擔心出事,趕了過去,卻沒聽見吵嚷的聲音,停著馬車的村舍靜悄悄的,段三郎幾人從魏明肅養傷的房間走了出來。

趕來看熱鬨的人圍上前打聽訊息,段三郎麵色有些蒼白,推開眾人,一聲不吭地走了。

眾人見最年輕氣盛的段三郎都不敢反對魏明肅改變路線,都有些心驚。之後,當魏明肅忽然要求再次改道時,隊伍的所有人都老實照辦,再無異議。

沒有異議,可是少不了議論。

“原來魏刺史怕死。”

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普布的判斷是對的,魏明肅怕死,所以臨時改變路線迷惑刺客。

不管眾人怎麼議論,魏明肅始終沒有出麵解釋什麼。

眾人猜測:魏明肅之所以不敢出麵,是因為他怕被其他人嘲笑怕死。

盧華英不明白魏明肅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臨時改變路線,而且給不出任何解釋,但是她確信魏明肅不出麵不是害怕被嘲笑。

他失血過多,每天要服用鎮定的藥湯,吃了藥後就陷入昏睡,清醒的時間很少,偶爾他清醒了,不是在看公文、寫公文就是在處理事務,所以誰都不見。

隊伍進入村莊修整時,盧華英要求和魏明肅的親隨一起值宿。魏明肅經常半夜醒了,要親隨送燈進去,不一會兒,窗上就會映上他執筆書寫的影子。

一天夜裡,窗上的影子忽然倒了下去。

盧華英嚇了一跳,連忙推開門進屋。

油燈還亮著,燈草歪到了碗沿上,一片朦朧中,魏明肅靠在牆上,已經睡著了,鬢邊幾根銀絲閃爍,胳膊垂下,手裡仍然握著筆。

盧華英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拿走他手裡的筆,扶他躺下,幫他蓋上被子。

魏明肅非常疲憊,沒有醒。

盧華英低頭看著他。

窗外月明如水,空山幽靜,東南角微微透出

天光,遠處隱隱傳來幾點蛙聲後,天地間又寂靜下來,沒有一點聲音。

他很累,應該好好休息。

盧華英吹了燈,退出來,關上門。

第二天,盧華英過來值宿,同進問她:“你昨晚是不是進屋

了?動了郎君的紙和筆?”

盧華英道:“我進屋了,怕桌案上那幾張黃紙被風吹走,拿東西蓋住了。”

其實她是怕魏明肅寫的東西是機密,不敢隨便挪動,所以蓋住了。

同進點點頭,進屋稟報,過了一會兒退了出來。

盧華英問:“是不是什麼東西找不到了?”

同進搖頭,看了她一眼。

“郎君屋裡寫了字的東西,沒有他的吩咐,我們從來不敢碰的。”說完,同進笑了笑,語氣緩和下來,“你放心,沒有少什麼,郎君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問一聲。”

盧華英微微皺眉。

即使是魏明肅的親隨,也不能隨便動他房中的東西。

昨晚,她隻是在他睡著後蓋住了幾張黃紙,他醒來之後馬上發現不同,立刻盤問親隨……每一天,他是不是都必須這麼謹慎小心?

隊伍繼續南下。

高大的山脈漸漸變成了起伏的丘陵,青色的山巒層層疊疊,連綿的遠山在雲海中若隱若現,雜樹蒼翠,草木林立,蒼蒼茫茫,天際不絕,猶如一幅秀美恬靜的山水畫。

隊伍中從域西來到中原的十騎勇士看慣了關外一望無際的草原,萬年不化的冰川,吹慣了塞外勁健的烈風,第一次看到這種秀美景緻,感覺十分新奇。

其他人根本無心欣賞風景,因為他們愕然地發現,他們離襄州越來越近了。

當有人指出前方就是襄州時,眾人不敢置信,相顧茫然,接著臉上都露出驚恐神色,不敢討論這件事就作鳥獸散了。

裴景耀嚇得六神無主,和普布商議。

普布沉思片刻,安慰裴景耀:“魏刺史不敢去襄州,也許他隻是湊巧經過這條去襄州的路。”

眾人悄悄討論之後,也都認為魏明肅不敢去襄州,隻是繞路正好經過而已。

盧華英感覺到隊伍中的氣氛越來越沉重,問裴景耀,裴景耀支支吾吾,讓她不要追問。

“三娘,我是為你好,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裴景耀不肯說,盧華英隻好問同進,也什麼都沒問出來。

兩天後,隊伍的速度突然變慢,然後回到了官道上,魏明肅一改之前的謹慎,命令隊伍進驛站休息,還派親隨快馬去通知地方官員。

驛站外官道旁的大石碑上,赫然刻著襄州二字。

眾人驚駭地看著石碑上的襄字,冷汗浸透了衣裳。

很快,驛站外傳來馬蹄聲,幾個官員趕過來迎接魏明肅。

魏明肅命眾人留在驛站,自己帶著親隨和官員一起離開。

眾人好像劫後餘生般,鬆了口氣,神情複雜地目送他離開。

盧華英翻身上馬要跟過去。

同進攔住她,道:“三娘,你不必跟去了,郎君要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不能有外人在場,你在驛站等著吧。”

盧華英看了眼驛站。

隊伍中的其他人都留了下來,有的人望著魏明肅離開的方向,神情悲憤,甚至眼中閃著淚光,有的人避開她的目光,不敢露出什麼表情,卻掩飾不了渾身在發抖。

他們都害怕襄州,不敢踏入襄州一步。

盧華英回頭看著同進:“魏刺史要去襄州見誰?”

同進道:“七王。”

盧華英變了臉色,握緊馬鞭,問:“是洛陽的命令?”

“是,聖上的密令。”同進點頭,道,“郎君吩咐了,你留在驛站,不要

去襄州。”

盧華英擡起頭,看著通往襄州的官道。

魏明肅已經騎馬走遠了,乾淨利落,沒有猶豫,不拖泥帶水,彷彿隻是去見一個朋友。

可是他見的人,不是朋友,是七王。

先帝駕崩後,七王登基,不久被女皇和

宰相廢黜,貶為了廢人。

魏明肅要去見七王,一個被廢黜的皇帝。

上一次,先帝駕崩,他去見了女皇的另一個兒子雍王,一個被廢黜的前太子,逼迫前太子自儘。

從此,魏明肅名聲儘毀,萬人唾罵。

這是他一生都洗不清的汙點。

現在,女皇登基,突厥部落以助七王奪回帝位為由攻打大周,地方官員以七王號召天下人起義,此時,魏明肅奉女皇的密令,去見被廢的七王……

盧華英麵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同進示意四個親隨留下來守著她,自己爬上馬背,跟著魏明肅去襄州。

身後傳來了蹄聲。

同進回頭一看,皺起眉頭,對追上來的盧華英道:“三娘,郎君要你留在驛站,你不要讓我為難。”

盧華英追上他,勒住馬,收起韁繩,指指被他留下的四個親隨,道:“我不會讓你為難,我留在驛站,你不用派人看著我,這四個人你帶去襄州,刺客隨時會出現,魏刺史更需要他們。”

同進愣住。

盧華英催促他:“你們快追上他吧,你放心,我不會離開驛站一步。”

同進回過神,凝視她一會兒,點頭道:“好,三娘,不管襄州發生什麼事,你不要插手。”

他帶著四個親隨離開。

盧華英回到驛站。

雖然魏明肅帶著親隨離開了,雖然有的人已經在悄悄擦眼淚,隊伍的其他人仍然不敢討論襄州和襄州的那位七王,誰都害怕自己不小心吐露了什麼,以後被人告密,落到酷吏手裡,生不如死。

裴景耀受不了大堂壓抑的氣氛,跑上了樓,他悄悄問普布:“七王是不是也要自儘了?”

普布連忙對著他做了個閉嘴的動作,提醒他禍從口出。

裴景耀不敢問了。

一個時辰後,襄州,幾個戰戰兢兢的地方官員將魏明肅一行人帶到幽禁七王的地方,目送魏明肅和一群帶著佩刀的親隨走上船,留在岸邊的一個官員也不禁小聲問出了和裴景耀一樣的問題:“七王是不是也要自儘了?”

其他官員頓時變了臉色,一人走上前,揚手一巴掌,嗬斥道:“你嫌自己命太長了?”

被打的官員意識到自己問出了什麼,心中後怕,一陣哆嗦,捂著臉退開了。

船很快到了岸,魏明肅下了船,向看守七王的士兵出示了女皇的密令。

士兵領著他去見七王。

山腳下,一條蜿蜒的河流緩緩流淌,河岸處一圈黃泥土牆,牆外栽著垂柳綠桑,圍著幾畦稻田菜地,一片整齊的房屋掩映在綠樹之中,重巒疊嶂,山水如畫,山穀中的這座村莊儼然就像一座遠離是非紛爭的世外桃源。

在這座世外桃源居住的人卻是七王,一個曾短暫成為天下至尊,品嘗過權力的滋味後被廢黜流放,註定無法遠離紛爭的皇子。

魏明肅的到來,讓在菜地裡勞作的七王女眷們驚慌失措。

士兵通報,天子使者至。

女人和孩子呆了一呆後,掉頭往黃泥土牆後的房屋跑,尖叫和哭泣聲四起。

魏明肅走到院門前。

門前,一片淒惶的哭聲,七王妃摟著一群驚惶的孩子,懷裡還抱著一個在繈褓中的嬰兒,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士兵問:“七王殿下呢?”

七王妃摟著孩子抱頭痛哭,不能答話。

士兵要照顧七王夫婦的仆從去找七王,仆從去了。

一會兒,一個仆從跑了回來,神色緊張焦急。

士兵問:“七王在哪?”

仆從跪倒在地,淒然道:“大王聽說聖人派來了使者,受了驚嚇,跳河自儘了!”

眾人一呆,大驚失色。

七王自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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