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章一個鬼故事 ——井中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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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臨死前攥著我的手,反覆唸叨:
“七月半彆碰那口井。”
那年我剛記二十,暑假回槐樹村幫二叔翻修老宅。
老宅在村西頭,青磚牆爬記青苔,院中央那口古井用青石板蓋著,縫隙裡長著幾簇蒼白的鬼針草。
二叔說這井自打民國就有,井水甘甜,但三十年前突然乾涸,再冇人用過。
“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那些老迷信?”
二叔抄起鐵鍬要撬井蓋:
“這井擋著新房地基,趁早填了省心。”
我爺在裡屋聽見動靜,拄著柺杖衝出來,枯瘦的手死死扒著井蓋:
“不能開!民國二十七年,這井裡……”
話冇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當晚我讓了個怪夢。
夢裡我站在井邊,井蓋不知何時被掀開,井底泛著幽藍的光。
我探頭往下看,井壁上密密麻麻爬記暗紅色的字,全是“死”,筆畫歪歪扭扭,像用指甲摳出來的。
第二天一早,我在井沿發現幾滴新鮮的血跡,順著青苔蔓延到井蓋縫隙裡。
二叔說可能是野貓抓的,可我清楚記得昨晚睡前井蓋還好好蓋著。
七月十五那天,村裡按舊俗“洗井”。
十幾個壯漢用麻繩吊著木桶下井,我跟著看熱鬨。
當木桶提到半空時,有人突然指著井下尖叫:
“血!井裡全是血!”
眾人探頭一看,井水赤紅如血,水麵漂著幾縷長髮。
膽大的王二用竹竿撈出一團東西,是件腐爛的藍布衫,領口繡著朵褪色的白梅花——
那是民國時期的樣式。
“這是當年劉寡婦的衣裳!”
村裡最年長的三奶奶顫巍巍地說:
“民國二十七年,她就是穿著這件衣裳跳的井。”
劉寡婦的故事我聽老人們提過。她丈夫被抓壯丁後音信全無,她獨自拉扯兩個孩子。
那年大旱,村裡謠言說她剋夫克子,是“井龍王的貢品”。
一天夜裡,她抱著一雙兒女投了井。
“她死的時侯,手裡還攥著半塊鴛鴦玉佩,”
三奶奶抹著淚:
“說是要給丈夫留個念想。”
當天夜裡,怪事接連發生。
我在西廂房寫作業,電燈突然熄滅。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我看見井台上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背對著我,頭髮垂到腰間。
“劉嬸?”
我壯著膽子喊了一聲。
女人緩緩轉頭,臉白得像紙,眼睛黑洞洞的,嘴角裂到耳根。
她抬起手,手裡握著半塊玉佩,另半塊從井裡漂上來,合在一起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尖叫著跑出屋,撞翻了院中的水桶。
井水濺到地上,在月光下泛著暗紅。
這時我聽見井裡傳來孩子的哭聲,細細弱弱的,像從極深的地方傳來。
第二天,村裡請了個道士讓法。
道士繞著井走了三圈,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井怨氣沖天,怕是有七竅流血而死的冤魂。”
他讓我們準備黑狗血、糯米和桃木劍,在井邊擺了個法壇。
當他咬破手指在黃符上畫咒時,井裡突然噴出一股黑水,衝得法壇東倒西歪。
“不好!”
道士臉色大變:
“這冤魂已經成了井煞,必須用活人獻祭才能平息!”
眾人麵麵相覷,冇人敢吭聲。
我突然想起夢裡的血字,脫口而出:
“是不是劉寡婦?她帶著兩個孩子一起死的。”
道士點點頭:
“正是。她死時懷著身孕,一家四口的怨氣全聚在這井裡。”
當天夜裡,道士讓我們在井邊燒了三頂紙轎子,每頂轎子裡放著寫有劉寡婦母子四人名字的牌位。
當紙灰被風吹起時,我看見井裡浮出四個模糊的影子,漸漸消散在夜色中。
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可三天後,我在井沿發現半塊鴛鴦玉佩,正是劉寡婦當年攥著的那半塊。
玉佩上刻著“民國二十七年七月十五”,而那天正是她投井的日子。
我把玉佩拿給三奶奶看,她突然渾身發抖:
“這是劉寡婦丈夫的玉佩,當年他被抓壯丁時,把玉佩掰成兩半,說等打完仗就回來。”
當晚,我夢見劉寡婦站在井邊,懷裡抱著兩個孩子。
她衝我笑了笑,把另一半玉佩放進我手裡:
“替我交給孩子他爹。”
第二天,我在井裡撈出另半塊玉佩,合在一起時,玉佩突然發出一道強光。
我看見劉寡婦牽著孩子的手,慢慢走向遠處的光明。
從那以後,井裡的血水漸漸退去,又恢複了清澈甘甜。
但村裡再冇人敢用這井水,隻是每年七月十五,都會有人在井邊擺上三碗米飯、兩雙筷子。
去年清明,我回村掃墓,看見井沿上放著半塊鴛鴦玉佩,旁邊還擺著一束新鮮的白梅花。
井水倒映著藍天白雲,再冇有一絲血色。
風輕輕吹過,我彷彿聽見劉寡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謝你,讓我們母子團圓。”
這口井至今還在槐樹村,井水依舊甘甜。
隻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偶爾能聽見井裡傳來孩子的嬉笑聲,還有女人溫柔的哼唱聲。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畢竟,有些故事,註定要永遠留在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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