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絕色美人成為路人甲 愛她就要冷落她(37) 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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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她就要冷落她(37)
守護……
聽聞澹擎蒼在為她建造一座題名“長壽”的宮室,
殿宇雕梁上鐫滿了蟠桃靈芝等祥瑞紋樣,雲煙側首睇視,黛眉微揚,腮渦淺漾:“築此長壽宮庭,
果得長生耶?你竟信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
澹擎蒼摩挲她雪白的指尖,
良久,才吐露心音:“旁的皆可不信。我隻願神佛佑你長生久視。”
她身子的確大好了,
舊疾儘祛,
他卻依舊困在失去她的夢魘裡,
總覺她似月下疏影、指間流沙,稍不留神便要化作天邊一縷薄雲,
遇風輒散,
杳然無蹤。
“我會長壽,會長命百歲。”雲煙莞爾。隻要她能痊癒,不出意外,
她都能活到一百歲。
“自當如此。”
“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能不能長命百歲。”雲煙眸光流轉,
上下端詳澹擎蒼。他先前剜取心頭血,大損元本,體魄不複強健,
壽數未可期也。
澹擎蒼:“你活多久,
我就會活多久。”
雲煙低應一聲,
旋言欲擇日南遊。
“天寒如斯,
莫往為善。”
“那裡四季如春,
並不冷。”
“路途迢遙,風寒侵人。”
“無妨的。”
“非去不可?”
“自然。”
澹擎蒼沉默下來。這段時日他政務繁忙,不能與她一同南下。
一縷陰暗妄念自心底浮升。何不以金籠玉階鎖伊人於深宮?金籠玉階,錦衣玉食,
從此她的世界隻容他一人穿行。
隻有這般,她才能永不與他分離。隻要他想,他有一千種手段讓她此生再不能跨出宮門半步。
然此念乍起即滅,如寒露消融於暖息。究是不忍為難雲煙。
喜歡雲煙,是想將她吞進肚腸又怕碰碎半分。是想放她自由又怕線軸脫手。喜歡她,是歡愉中飽含著痛苦的。此歡愉中裹挾痛楚之情,終令澹擎蒼胸腔逸出長歎。
雲煙南下不過幾日,於澹擎蒼而言,整座宮闕便似抽了脊梁,軟塌塌懸在灰白天幕下。
澹擎蒼溺身如山奏牘中,青燈殘燼伴更漏,硃批墨痕在燭下暈作血色光輪。他拿命驅策自己,夜以繼日處置政務。他唯有晝夜地熬,才能擠出時日南下尋她。
分離之苦,於他早已超越尋常眷戀,漸成蝕骨病痛。他無法醫治癒發強烈的分離焦慮,隻能將自己逼到極致,儘快處理完政務好去找她。
待他風塵仆仆趕到南邊,已是柳絮撲麵的時節。青綠湖畔煙波浩渺,他褪了龍袍玉冠,一身素青衫隱在垂楊影裡。
遠遠望見魂牽夢縈的身影正俯身水湄,指尖拂過初綻的花,側臉沐著暮春暖陽。
終於見著她,他久懸的心,終於沉沉落下,妥帖地安放在這一片春水軟煙之間。
澹擎蒼悄然走近,從袖中變出一支新折的白玉蘭簪。雲煙回眸,見是他:“你怎麼也來了?”她聲音帶著初春濕意的輕柔。
他擡手為她簪花,指腹蹭過緞子似的髮絲:“宮裡的玉蘭開了,總覺得該戴在你頭上纔不辜負。”
兩人並立水邊,看流雲比伯,遠山含黛,近舟欸乃,流雲碧波。他握著她微涼的手放入掌心暖著,這片刻的相守溫存,於他而言,已勝過人間萬千。
她在他身側,這方天地才稱之為圓滿。
迴鑾後,每每批閱奏章至夜半,澹擎蒼習慣擡眼,便能看見雲煙臨窗執卷的側影,連她書頁翻動的窸窣聲,都成了案頭最熨帖的聲音。
十年彈指過。
這十年,大昭王朝在澹擎蒼的統治下,四海安瀾,市廛繁華,正是一派“雲蒼盛世”氣象。非蒼昭盛世,而是雲蒼盛世。十年前,他力排眾議,改了年號“蒼昭”為“雲蒼”。
“蒼”字是他,而“雲”字,便是他心尖唯一繫念之人,是嵌在帝國宏圖裡一筆揮之不去的旖旎私情。
這日雲煙出宮閒逛,聽見小販誇讚今上明治。這十年間,他們日子好過了不少。
她莞爾。澹擎蒼是比澹臨更有治世才能的。原小說裡,澹臨創造了景昌盛世,而澹擎蒼隻用了十年,創造出來的雲蒼盛世已經超過了景昌盛世。
她咬下一口糖葫蘆:“阿孃,回宮罷。”
雲娘忙點頭。雲娘十年養尊處優,早把市井氣洗成通身貴胄,誰還看得出她曾是歡場老鴇?
雲煙回宮,澹擎蒼立在階前候她。
十年過去,歲月未曾折損他英俊麵容分毫。三十八歲的澹擎蒼立於階前,身姿挺拔如鬆,眉骨英挺,依舊有天神般的威儀與俊朗。雲煙看著他。
澹擎蒼也看著她。時光對她似乎格外仁慈,不見紋路爬上眉梢眼角,清透皎然未曾沾染歲月風霜。她的年輕,愈發牽扯出澹擎蒼心底深處隱秘的憂懼。
他一直在服食祕製的丹藥,命太醫調理駐顏湯方,連眼角細微的皺痕都如臨大敵。
皆因心頭橫亙著那十年光輪的溝壑。他怕老去,怕這身軀承載不住歲月的侵蝕,更怕雲煙終有一日,會因他形容的衰老而生出疏遠與厭嫌。
“我長你十歲,”他曾於燈下執她素手,聲音低得近乎呢喃,“若我老態龍鐘,你卻玉貌朱顏,豈不……”後麵的話被他生生嚥下。
雲煙指尖拂過他依舊緊緻的下頜線:“人固然要老去,何必要在意這些。”
他喉間滾出一聲歎息。
這一年冬日。隆冬朔風捲著雪粒子,敲得琉璃瓦叮噹作響。一樹紅梅在白茫茫的宮苑裡開得正盛,火焰般灼人眼目。
澹擎蒼方批完最後一本奏疏,步出殿外,擡眼便見雲煙竟立於梅樹之上,素手摺梅。寒意瞬間攫緊了他的心脈,濃眉緊鎖:“下來!怎的自己去摘,若是摔著怎生是好!”聲調都繃成弦,浸滿緊張。
雲煙衝他揚起一串明燦笑意,頰邊嗬出團團白霧:“不會……”話音未落,足下枝椏發出脆響,猝不及防地斷裂!
擎蒼瞳孔驟然收縮,幾乎化作一道玄色驚雷,整個人向前猛撲過去!他撞破空氣寒風,雙臂穩穩地、不顧一切地,將墜落的雲煙滿懷接入懷中。
“砰!”
沉悶的鈍響炸開在雪地上,激起飛絮如霰。雲煙安然無恙地跌在澹擎蒼溫熱的胸膛上。
澹擎蒼以身作墊,重重摔在鬆軟的雪堆裡,雪花四濺。他還未來得及感受劫後餘生的慶幸,甚至嘴角正欲為接住了她而勾起一絲放鬆的笑意。
一股冰寒刺骨的劇痛,毫無預兆地,如淬毒鋼錐直直貫入左胸!劇痛太過乾脆猛烈,霎時抽空了他所有力氣,眼前一片墨黑金花亂濺。
雲煙失很快便發現,澹擎蒼胸前,竟緩緩滲出觸目驚心的殷紅。
一根被踩折後削尖如匕,隱埋在厚雪下的枯枝木簽,不偏不倚,正深深刺入了他心口的位置!
澹擎蒼欲說話,喉嚨深處隻發出短促氣音,窒息的劇痛,吸氣都彷彿拉扯著臟腑。他竭力擡起眼簾,目光牢牢雲煙的臉上。
嘴唇吃力地,輕微地翕動,凝聚了畢生所有不捨與未儘之言,最終隻艱難地、清晰地吐出兩個字:“雲……煙……”
他眼裡的熾熱光彩,如同燭芯猛地向上躥起最後的光焰,隨這兩字吐儘,便倏忽熄滅了,散入寂冷的寒風裡。
“雲煙”兩字,是澹擎蒼最後的遺言。
皇帝被木簽插中心口,當場死亡。崩逝的訊息如同寒潮刹那凍結了整座禁宮。
木簽直刺透心臟,尋常人或許尚有一線掙紮之機,於澹擎蒼,便是直穿命門的閻羅貼。因他那顆心臟,曾取過一月心頭血,承受過致命創傷,早已是千瘡百孔,脆弱不堪,經不起半分摧殘。
澹擎蒼死了,年僅三十八歲。
雲煙傷心麼?她想,大抵是有些傷心罷。到底是相伴十年,到底是還有些喜歡他的。
此時,她看著澹擎蒼多年前就寫下的遺詔。遺詔上寫:朕以神器之重付於雲煙。此九五至尊之座,唯她能承。
他早就做好萬全準備。若他先於她死了,他就將皇位傳於她。
這份遺詔,它將至尊權力,**裸捧至一人眼前,隨她揉捏處置,視同塵埃。
遺詔字裡行間透出的,分明是君王至死仍不能罷休的守護與情深。他用沉重的玉璽,整片錦繡山河作她的護盾。
雲煙手執遺詔,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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