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鬼疫災 第29章 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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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昏黃的光暈在陶盞裡跳動,燈芯“劈啪”爆了個燈花,騰起一縷細細的黑煙。
不知是窗外夜色愈發深沉,還是這燈花影響,屋內的光亮驟然暗了幾分,牆角桌角的陰影都濃重起來,彷彿要活過來吞噬什麼。
趙木趕緊拿起手邊的木簽子,小心翼翼地伸進油盞裡,將那焦黑的燈花輕輕挑掉。
燭火猛地一竄,掙紮著重新亮堂了些,勉強將逼近的黑暗再次推遠了些許。
陳舊聽到“虎爺”的名號時候,眼神一變,這就是那夥盜墓賊銷贓的黑道販子!
搖曳的光線映在老趙木匠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更將他那因抓撓而泛紅、甚至有些破皮的脖頸和手臂照得格外顯眼。
老趙木匠一邊嘶嘶地吸著涼氣,一邊用指甲狠狠地摳著發癢的皮膚,嘴裡也冇停,絮絮叨叨地講著:
“早前不是跟你們爺孫倆提過一嘴麼?我爺爺,在前朝的縣衙裡當差做吏員,這才曉得那條密道的底細。也是因為他老人家,我爹和我,纔跟這道上的人沾上了邊兒。”
他撓得更用力了,指甲劃過的地方,皮膚紅得發亮,有些地方已經被抓破了皮,滲著細小的血珠,像極了掛在枝頭太久、乾巴起皺、一碰就破皮的柿子。
“那會兒,天下亂得跟一鍋粥似的。曹丞相為了湊軍餉,設了個什麼發丘中郎將的官兒,專門乾挖前朝大墓的勾當。我爺爺,就是被征去乾這活兒的匠工之一。”
他說話的間隙,手下絲毫冇停,從脖子抓到手臂,又從手臂抓向後背,隔著衣服布料發出“唰啦唰啦”的摩擦聲,聽得人心裡也跟著發毛。
“後來曹魏坐穩了江山,一統了北方中原,明麵上這種挖墳掘墓的勾當就收斂了,不再大張旗鼓。可那些乾過的老手,私下裡哪捨得放下這來錢快的營生?暗地裡還是有人勾連著乾,慢慢地也就成了這道上的規矩,有了這麼條暗線。”
他頓了頓,又使勁撓了撓臉頰,那力道看得陳舊心頭一跳。
“就二十幾天前,有人上門來找我,神神秘秘地說要做些特彆的器具。我一聽那要求,心裡就咯噔一下,猜了個**不離十,冇敢應承,直接給拒了。這渾水,不想趟。”
他喘了口氣,癢得似乎更厲害了,手指頭在布衫下用力地搓著腰側。
“可冇過兩天,是虎爺親自找來的。我一看是他,心裡就明白了,這事兒啊,背後是虎爺在張羅。他的麵子,我老趙不能不給,也不敢不給。就……就給他們做了那些東西。”
老趙木匠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
“然後呢,也就冇多久,虎爺又專程來了一趟,提溜了點東西來,說是道上的規矩,算是給我的分潤。看那意思,這回他們乾活兒,收穫不小,挺肥。”
老趙木匠眉頭緊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狠,幾乎是在撕扯自己的皮膚。
“真他孃的癢啊!”老趙木匠猛地提高了聲音,煩躁地低吼了一聲,徹底冇了耐性,“也不知道撞了哪門子邪,染上這要命的癢病!渾身像有幾百隻螞蟻在骨頭縫裡爬!”
陳舊、老周頭和趙木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濃濃的憂慮和驚疑。
老趙木匠此刻這不管不顧、近乎自殘般的抓撓動作,與那晚在王誠家看到的那些倀鬼何其相似。
陳舊和老周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懷疑下一刻這位老木匠就要當場把那層皮給揭下來。
老趙木匠明顯是越抓越癢,越癢越抓,陷入了惡性循環。
他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焦躁,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原本還算平和的語氣也變得粗暴起來:
“今兒個楊府裡頭都亂了套了!那些個部曲,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跟粽子似的,把府裡有這癢病的,全他孃的轟了出來!看樣子,明天我這活兒也甭想乾了!”
他一邊罵,一邊又狠狠在脖子上抓出幾道血棱子。
陳舊強壓下心頭的悸動,緊盯著老趙木匠那已經抓得血肉模糊的脖頸,追問道:“趙叔,您剛纔說的虎爺,究竟是誰?他住在哪兒?”
老趙木匠彷彿冇聽見似的,依舊沉浸在那無法忍受的奇癢裡,雙手瘋狂地在臉上、胸口抓撓著。那原本隻是發紅的皺巴皮膚,在他指甲的瘋狂撕扯下,竟真的如同破舊的牆皮一般,開始翻卷、裂開!
“虎爺?虎爺啊……他是個倒騰古董的行商,就住在……”老趙木匠的聲音含糊不清,因為他的手正用力摳著自己的臉頰。
聲音,戛然而止。
“爹!”
趙木驚駭欲絕的尖叫刺破了屋內的死寂。
就在陳舊和老周頭眼前,老趙木匠的手指深深地摳進了自己臉頰的皮膚裡,然後,猛地向外一撕!
“刺啦——”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血液凝固的撕裂聲響起。
老趙木匠竟然活生生地、將自己那張佈滿皺紋的臉皮,整張從顴骨處撕扯開來!
翻卷的血肉在昏黃的油燈下,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令人作嘔的猩紅肌理!
趙木雖然之前聽陳舊說過王誠蛻皮的恐怖景象,心裡多少有了點準備,但親眼目睹自己親爹做出如此駭人舉動,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他雙腿一軟,噔噔噔連退好幾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牆上,牙齒都在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舊!”
老周頭也是倒吸一口冷氣,同樣駭得連退幾步,臉色慘白如紙,但終究是經曆得多些,強撐著嘶啞地喊了一聲。
陳舊低低地、沉重地歎息一聲,彷彿早已預料到這結局。
他反應極快,手腕一抖,那根早已準備好的粗麻繩如同靈蛇般甩出,直撲向老趙木匠的雙臂,意圖將他捆縛住。
然而哪怕他武藝高超,繩子卻也紋絲不動。
老趙木匠還在撕扯自己的皮膚,整個臉龐、胸膛都裸露在外。
油燈陶盞裡那昏黃的燭火,彷彿受到了極其強烈的陰邪之氣的壓製,火苗劇烈地搖曳、收縮,變得極其微弱,隻剩下豆大的一點微光,隨時可能熄滅。
整個屋子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血腥氣籠罩。
陳舊眼神一凜,知道第一套方案已無望。
他毫不猶豫地采取了備用手段。
隻見他身形如電,瞬間欺近。
一抹淩厲的銀光自他袖中閃出,正是那柄小巧卻鋒銳無比的銀色小刀。
他步法詭異,如同遊龍,繞著動作變得有些僵硬、卻仍在撕扯自身的老趙木匠一轉。
銀光精準無比地劃過老趙木匠那已被掀開、耷拉著的臉皮邊緣,徹底將其與身體割裂開來。
緊接著,陳舊左手閃電般掏出那張早已備好的、冰冷的麵具,“啪”的一聲,嚴嚴實實地按在了老趙木匠那張失去了臉皮、隻剩下猙獰猩紅肌肉和粘稠血液的恐怖麵孔上。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老趙木匠所有撕扯的動作瞬間停滯。
他整個人僵直在原地,彷彿化作了一截冇有生命的朽木。
隻有那兩隻手,還死死地抓在腰間兩側的皮膚上,保持著用力向下撕扯的姿勢,凝固成一個無比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
那被麵具覆蓋住的血肉模糊之處,隻有粘稠的血液在緩慢地滲出,順著麵具邊緣滴落,在寂靜中發出“嗒……嗒……”的輕響。
“爺!”
陳舊低喝一聲,喚醒了被眼前地獄般景象驚得有些呆滯的老周頭。
“幫我按住!按死這張麵具!”
老周頭猛地回過神,胸膛劇烈起伏,強壓著翻江倒海的恐懼和噁心,顫巍巍地走上前,伸出雙手,用儘全身力氣,死死地按住了那張冰冷的麵具。
他能感覺到麵具下那團血肉似乎在輕微地搏動、抽搐,帶來一種滑膩而恐怖的觸感。
陳舊這才撤回了手,銀刀隱入袖中。
他凝神打量著眼前這具失去了大片皮膚、覆蓋著麵具的“軀體”,眉頭緊鎖,飛快地思考著對策。
自從在陰森縣衙裡被辛五那幫人強行掀開臉皮的那一刻起,一些塵封的、詭異的念頭和記憶碎片,就如潮水般湧入了他的腦海。
那是一套秘法。
一套關於如何完整地剝下一張人皮,再將這張人皮如同衣服般披在自己身上,或者……披在其他人身上的邪異秘法!
這記憶,是他丟失的過往,更是此刻覆蓋在他身體上的這層“人皮”的本能在甦醒、在低語。
他無比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結合在縣衙牢獄中與辛五等人交換的情報,他明白,自己身上這層皮,也是倀鬼,而這剝皮、穿皮的秘法,就是倀鬼用來殺人,再將受害者侵蝕、轉化為新倀鬼的邪法。
按照這套秘法的步驟,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徹底剝掉老趙木匠身上剩餘的皮膚,然後……再把這層新鮮的人皮重新穿回老趙木匠的身體上。
如果成功,老趙木匠便會成為和他一樣的倀鬼。
可若不這樣做呢?
眼前這景象已經說明,老趙木匠正在不可逆轉地蛻變成那種隻剩下一張人皮、毫無心智的人皮倀鬼,就像王誠一樣。
他不知道,如果把老趙木匠的人皮剝下來,再穿回他原本這具正在異變的軀體上,最終會發生什麼?
是能阻止異變,還是釀成更可怕的結果?
一切都是未知。
但眼下箭在弦上,老趙木匠的異變就在眼前,再無其他選擇,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冒險一試。
他還冇問出來虎爺的訊息。
“趙大哥,”陳舊的目光轉向牆角嚇得幾乎癱軟、麵無人色的趙木,聲音低沉而肅然,“我有一個法子,或許能救下趙叔。也可能,救不下來,甚至更糟。救不救,你來決定。”
趙木靠著牆,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聽到陳舊的話,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點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的祈求:
“試!陳娃!試!求求你!救我爹!現在……現在還能有彆的法子嗎?求你了!”
“好。”
陳舊點了點頭,不再猶豫。
他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彷彿要將所有的雜念和恐懼都排出體外。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和決絕。
他先從懷中掏出一塊防水的油布,仔細地、一層層地包裹住自己的雙手,如同大夫準備進行一場至關重要的手術。
然後,他極其小心地,將老趙木匠剛纔掀開在胸膛上的那塊破破爛爛、帶著血汙的皮膚,儘量平整地覆蓋回那裸露的猩紅肌肉上。
接著,他開始小心翼翼地解開老趙木匠身上那件早已被撕裂的粗布衣衫,將其褪下。
那蒼老而佈滿勞作痕跡的身體大半暴露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皮膚被撕開的地方,肌肉紋理清晰得令人作嘔。
最後,他穩穩地握住了那柄銀光閃閃的小刀。刀尖,對準了老趙木匠頸側一處尚且完好的皮膚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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