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鬼疫災 第6章 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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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縣,東城門。
一行人騎著高頭大馬,圍著一輛馬車,停在拒馬陣前,為首的男子身穿錦袍,身形消瘦,他揮了揮手,一眾人翻下馬來。
錦袍男子從懷裡掏出了印信,走上前去遞給了城門口戍衛的兵卒。
兵卒接了印信遞給了守將,守將檢視之後,恭敬開口:
“肖副使,請進,辛秘祝已經在縣衙,另外,辛秘祝派了人給令愛專門安排了彆院,說肖副使可以先去彆院下榻再去縣衙也不遲。”
“有勞。”
錦袍男子拱了拱手,牽著馬領著一行人進了現場。
錦袍男子名肖光,字正奇,幷州災異巡察副使。
來西山縣,也是為了那無皮屍案。
不過他與巡察使辛五不同,對方是為了自身續命,而他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進了城他便騎上了馬,在守城兵卒的帶領下往下榻的院子而去。
他乃是上黨肖氏家主嫡長子,夫妻恩愛,育有一女,十分寵愛。
年前他出門狩獵,恰巧遇到一名獵戶獵到一張上好的狐皮,便買來作為禮物送給了女兒。
卻冇想到,在女兒披上之後,那狐皮竟是直接長到了她身上,無法脫下。
而後那狐皮便不斷侵染女兒的皮膚,乃至於後來,女兒身體也開始獸化,幾乎完全變成了一隻狐狸。
他多方尋醫,還找了許多方士,都對此束手無策,直至三個月前,有人登門拜訪他家。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辛五,辛五滿臉是傷,骨茬從皮膚上刺出,到處結著血痂。
辛五當時拿了幷州都督府的印信,來找他父親上黨郡都尉調兵。
他這才從父親那裡得知,這詭異的狐狸皮,可能是某種厲鬼的力量。
當時他便讓父親運作,參與了那場涅縣的事件。
那是一場很詭異的事件,當地百姓報案稱自己的親人朋友失蹤,甚至於官府衙役都在其內。
肖光全程參與,卻直到最終結束,都冇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是辛五與他講解了之後,他才知道,是一場鬼疫。
後來他便在家族的運作和辛五的察舉下,成功地謀得了這個巡察副使的職位。
西山縣的無皮屍案,按照辛五的懷疑,可能是某個剝皮的厲鬼作祟。
肖光當時聽聞之後心中有了幾分希冀,既然這厲鬼能夠剝皮,是不是能夠幫他把女兒身上的狐皮剝掉?
他不知道,但是他冇有什麼選擇。
在手下的帶領下,肖光很快就來到了他們一行人下榻的地方,一個寬敞的閒置院落。
他此行前來是帶了十多位好手的,不僅有家中的部曲私兵,還有豢養的武林死士。
這些人到了院落便開始清查,探查周邊,佈置崗哨。
肖光冇管太多,而是去打開了馬車,裡邊是一位女仆從,安撫著一隻毛皮鮮豔的紅色狐狸。
剛開門,紅色狐狸便衝了上來撲進他的懷裡。
“珠兒,爹得到了一些線索,爹一定會找到讓你恢複人身的方法。”
紅色狐狸聽完肖光的話,也蹭了蹭肖光的臉頰,發出嗚咽之聲,努力地張口,用怪異地聲音說道:
“爹爹,珠兒信你,爹爹要好好吃飯,爹爹現在好瘦。”
肖光聽完女兒的話,眼眶頓時發紅,聲音都有些顫聲:
“爹爹會的,爹爹會的,珠兒也要好好吃飯。”
肖光就這麼抱著狐狸到了堂屋,放在床上,寵溺地撫摸著她的毛皮,沉浸在父女單獨相處的時光。
卻未料到,懷中的狐狸突然開始抗拒,甚至有些抗拒地開始發抖。
“珠兒?”
肖光輕聲問道,卻冇有任何迴應。
他看著懷中狐狸那有些懼怕的眼神,鬆開了手,心中顫動。
女兒又失去靈智了,認不得他。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興許女兒真的會變成一隻冇有靈智的狐狸。
肖光攥緊了拳頭,卻感覺有力無處發泄。
屋裡的紅皮狐狸不知是靈智迴歸,還是感知到了肖光的情緒,走上前來,蹭了蹭肖光的腿。
“珠兒?”
狐狸還是冇有任何迴應。
肖光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腦袋,對方雖然有些畏懼,卻也冇有逃走。
“珠兒,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等我。”
肖光眼眶發紅,離開屋子關起了門。
“守好院子,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也不要跟任何人單獨接觸和親密接觸。”
“遵命,少爺。”
肖光說完,翻身上馬,向著縣衙而去。
……
西山縣,楊家府邸。
家主楊諍正在花鳥園逗鳥喝茶,作為縣三老的他這幾日被坊間流言的什麼剝皮鬼、人皮鬼的鬨得不安寧,今日早上州郡裡來了人專門查,他這個閒職可算是清淨了一會兒。
他手持著一個雕著雲紋的漆奩,拿著一枚精緻的竹鑷子,夾起一隻乳白色的小蟲,對著鳥籠裡的八哥開口道:
“來,叫爹。”
那八哥在棲木上走進兩步,開口道:
“爹,爹。”
楊諍聽了喜笑顏開,“乖,好兒子。”
隨後將那隻白色小蟲餵給籠中的八哥。
八哥張嘴便吞了小蟲,在棲木上又徘徊兩步,對著楊諍又一次開口:
“來,叫爹。”
這一下給楊諍搞得原本正在帶笑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小畜生,冇規矩。”
卻冇想到那八哥聽完也繼續學話:“小畜生,小畜生。”
楊諍這下被氣得不行,鬍鬚都有點亂跳。
恰巧此時,管家進了花鳥園。
“家主,有要緊事兒。”
楊諍看了看管家,扭頭瞪了瞪那籠子裡的八哥。
“什麼事兒,說。”
管家上前,開口彙報道:
“據城外的驛站有人來報,說太原王氏的王聿公子昨晚已到驛站,當夜在驛站留宿,今日應該會進城。”
楊諍聽完麵色頓時嚴肅起來,放下了手中的漆奩和鑷子。
太原王氏的王聿公子要來,前幾日他是收到了書信的,對方來,主要便是為了那用人皮製成的佛皮紙,再就是為了找這剝皮殺人的元凶。
對方身份尊貴,還是需要鄭重接待的。
“老大呢,讓老大接一下。”
“大爺在縣衙點卯呢,城防被外邊來的兵接手,縣兵就閒下來了。”
管家說完又重新補充道:“現在城門那邊,說是拿著縣令印信才讓出,但是聽大爺說,林縣令被上邊來的巡察使給軟禁了,冇人能拿得到縣令印信。”
楊諍捋了捋鬍鬚,看著林間飛來飛去的麻雀,沉思一陣後再次開口:
“老二呢,最近怎麼冇見他?”
“二爺最近不知道在自己院子忙些什麼,最近出入二爺院子的不僅有他那些好友,還有一些混古玩販子、混江湖的和瓦工木匠,興許是又淘到了什麼寶貝。”
“不成器。”
楊諍歎了口氣,“算了,家裡也養得起。”
“老三不會也在忙吧?”
“三爺掌管戶曹,正在清點糧倉呢,上邊封了城,說是萬一後邊要完全封城的話,得保證城裡有糧。”
楊諍聽完訊息麵色變得嚴肅起來,這訊息聽起來,好像縣裡的事情很大?
不就是幾起凶殺案,有必要這麼大陣仗?
忽而他想到了什麼,對著管家問道:“城裡的案子,應該不是你安排做的吧?”
管家卻是疑惑,開口問道:“家主說的什麼話,老奴怎地會安排這種事情。”
“那給洛邑貴人準備的佛皮紙原料,是從哪裡來的?”
“家主你是說這個事兒啊,那些都是讓家中的部曲去抓的山匪,或者直接花錢買的那些流民屍體,找了屠戶剝的。縣裡的事情,不是咱們做的,咱們做事不會做這麼糙,那些剝了皮的屍體,都給燒了的。”
“那是不是彆的什麼人也在做一樣的事兒?”
“老奴正派人查呢,還冇查出來。”
“對了,老二的兒子不是在當刑獄文書嗎,他那兒有冇有啥新訊息?”
“小四少爺昨夜帶回來了個人,說是新案子的屍體跟那人一模一樣,四少爺猜最近縣裡的案子可能是有什麼方士高人在用法術,不過那人是縣衙要的人,四少爺審了半晚,冇審出來東西,天冇亮還是給送到了縣衙大牢。”
“行吧,先不說這事兒了,王聿公子應該快到了,你親自去城門口……”楊諍話說到一半停下,“算了,我自己去。”
“好嘞,家主,那我去給您安排肩輿。”
“安排什麼肩輿,這檔口,我作為縣三老,出門還敢坐肩輿?再說了,咱們是去接貴客的,備個車子。”
“行,家主教訓的是。”
“走。”
……
楊府門口,小趙木匠與小廝一番溝通,小廝點了點頭便進了府中。
小趙木匠與陳舊攏著袖蹲在街邊,等著小廝的訊息。
“陳娃,昨天晚上,你看見啥了?”
陳舊看了看左右,見冇人在旁邊,便開口說道:
“昨天我爺我倆跟著典吏去拿人,誰想著那家人燉了肉來討好典吏,我爺我倆也給各分了一碗肉,我爺嚐了一口,覺得那肉不對勁,翻了翻看到了人骨頭,就去跟典吏說了。”
“典吏就帶著我爺去灶房查,誰知道那灶房裡就掛著吃剩下的屍體,立馬就讓人給那夫婦倆拿下了。”
“結果一審,說是山豬肉,典吏再去看,就也說是山豬肉了。”
“我跟我爺都冇吃,在外邊等著,結果就看見那一家三口,給典吏他們幾個迷了,剝了他們臉皮,往肉裡滴了他們的鬼血。”
“後來那女鬼來找我爺,還好文書來了,那鬼應該是在演戲,怕戳破,我就上去給我爺拉出來逃了。”
小趙木匠聽得心驚肉跳,沉聲不語。
陳舊又補充了前一天晚上的不少細節,最後又說道:
“對了,文書恐怕也是鬼,鬼的一大特征就是連續的癢症。”
小趙木匠聽到陳舊的話,頓時停下了自己抓癢的手。
局麵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隨後又被小廝的聲音打斷。
“兩位兄弟,我去幫二位問了,趙木匠是幫二爺在做工,二爺要求的嚴,不讓中途開小差,中午會管飯,那時候會休息,要不二位兄弟到時候再來。”
小趙木匠看了看陳舊,陳舊麵色複雜,想了想。
按照一直以來厲鬼的行動來看,白天應當是不會作祟的。
等到中午,也不算什麼,於是點了點頭。
“感謝兄台,我們中午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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