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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世界短故事 番外篇二:孫文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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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窗明幾淨,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這裡是某處不對外的、環境清幽的療養院。

孫文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身上穿著柔軟的棉質病號服,手裡捧著一本《漢代喪葬製度研究》,卻許久沒有翻動一頁。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書頁那些熟悉的插圖和術語上,思緒卻早已飄遠。

三個月了。

距離他被從那座地獄般的漢墓裡救出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身體上的虛弱和輕傷早已恢複,甚至比下去之前還要胖了一些——規律的作息、營養的膳食、遠離野外工作的壓力。

但孫文傑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地留在了那座黑暗的地下,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經常會做噩夢。

夢裡,壁畫上那些祥雲仙鶴會扭曲成猙獰的鬼臉,空洞的眼睛流下黑色的血淚;耳室裡那些珍貴的青銅器會發出刺耳的、蠱惑人心的低語;堆積如山的玉器中會突然伸出慘白的手,要將他拖入無儘的深淵;而最常出現的,是那片無邊無際的殉葬坑,無數白骨掙紮著從坑底爬起,用空洞的眼窩沉默地注視著他,冰冷刺骨的怨氣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讓他窒息……

每次驚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臟狂跳不止,需要開啟房間裡所有的燈,確認自己身處安全明亮的現代房間,才能慢慢平複下來。

療養院的心理醫生很專業,也很耐心。他們用各種方法引導他傾訴,試圖幫他梳理那段恐怖的記憶,減輕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影響。孫文傑很配合,他詳細描述了墓道的結構、壁畫的細節、陪葬品的種類……這些都是他作為考古學者的本能。

但有些東西,他始終無法,也不敢詳細描述。

比如,那種被無形之物窺視的感覺,冰冷得如同毒蛇爬過後背。

比如,那銅鈴聲中蘊含的、能讓人發狂的詭異力量。

比如,陳銘、李教授他們精神失常後那扭曲的表情和瘋狂的眼神。

比如,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動、能穿透一切、吞噬生命的黑色“影子”。

比如,那口窨子木棺槨散發出的、彷彿能凍結靈魂的陰寒和……裡麵傳出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心跳聲。

這些超出了考古學範疇、甚至超出了現代科學認知的東西,他往往語焉不詳,或者用“產生了集體幻覺”、“極度恐懼下的心理投射”等理由含糊帶過。他知道醫生未必相信,但他們似乎也得到了某種指示,並不深究。

他偶爾會想起吳邪、胖子和張起靈。

想到吳邪,那個看起來比自己年輕不少,卻異常沉穩冷靜的年輕人。

他記得吳邪在墓道裡分析壁畫和機關時的敏銳,記得他阻止張起靈放血時那不容置疑的強硬,記得他在主墓室高台上,試圖用自己的血封印棺槨時的決絕,更記得最後他下令焚毀一切時,眼中那混合著瘋狂與理智的光芒。

那不是一個普通古董商該有的眼神和魄力。

想到王胖子,那個看似粗俗貪財的胖子,卻在關鍵時刻總能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和義氣。

他記得胖子頂住斷龍石時漲紅的臉和嘶吼,記得他在冰冷河水中奮力拖拽同伴的吃力身影。

他的插科打諢,在那種極端環境下,竟成了緩解恐懼的良藥。

而張起靈……想到那個沉默寡言、身手如同鬼魅的男人,孫文傑的心緒更加複雜。那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

他的強大,他的冷靜,他那匪夷所思的血液……都指向一個孫文傑畢生所學無法觸及的神秘領域。

他甚至一度因為恐懼而誤解、指控過他,現在想來,隻剩下羞愧和後怕。

如果沒有張起靈,他們所有人,恐怕早就成了那墓穴的一部分。

是這三個人,硬生生把他們這些瀕死之人,從鬼門關裡拖了出來。

療養院的生活平靜而規律。除了心理疏導,他也有一定的自由活動空間,甚至可以接觸到一些經過篩選的學術期刊。

但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純粹地沉浸在考古學的世界裡了。

每當看到那些精美的漢代器物圖片,他眼前浮現的,卻是墓室裡那些在邪異陣法中閃爍著不祥光芒的陪葬品;看到關於昇仙思想的論述,他想到的是溧陽侯那扭曲的長生執念和最終釀成的恐怖惡果。

他畢生追求的“發現曆史”、“還原真相”,在經曆了那座墓穴之後,顯得如此蒼白和……危險。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有些被時光掩埋的“真相”,或許本身就帶著詛咒,根本不應該被驚擾。

他手臂上,之前那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路已經徹底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醫生檢查後也說一切正常。

但他偶爾在深夜獨自一人時,還是會下意識地撫摸那片麵板,總覺得有一種冰冷的殘留感,如同被毒蛇凝視過後留下的印記。

有一天,療養院的負責人,一位氣質乾練的中年女性,找他進行了一次長談。談話的內容關乎他的未來。

“孫教授,您的身體和心理評估基本穩定。考慮到您在此次……特殊事件中的經曆,以及您所掌握的某些敏感資訊,我們為您準備了幾個選擇。”負責人語氣平和,“您可以繼續留在體係內,從事一些文獻整理或內部教學工作,環境相對單純安全。或者,如果您希望徹底換個環境,我們可以為您安排新的身份,在另一個城市,甚至另一個國家,開始新的生活,從事您喜歡的考古或曆史研究,當然,需要避開某些特定的領域和時期。”

孫文傑沉默了很久。

徹底告彆過去嗎?告彆他奮鬥了大半輩子的研究所,告彆那些熟悉的同事和學生,告彆他曾經視若生命的田野考古?

他看向窗外,陽光下的庭院綠草如茵,幾個穿著病號服的人在散步,表情平靜。這裡很安全,與那座黑暗的墓穴彷彿是兩個世界。

他想起了那些永遠留在下麵的同仁和學生,想起了陳銘最後那絕望的慘叫,想起了小陸那具乾癟的屍體……

最終,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種經曆巨大創傷後的疲憊,卻也有一絲異樣的堅定。

“我選擇……留下來。”他聲音有些沙啞,“還是做我的老本行吧。不過,我想申請調到文獻部門或者博物館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些真相,或許就應該永遠埋在地下。我們能做的,是守護好已經出土的文明,而不是……一味地去驚擾那些不該被打擾的沉睡者。”

負責人看著他,似乎理解了他眼神中的複雜情緒,點了點頭:“好的,孫教授,我們尊重您的選擇。相關手續我們會儘快辦理。”

談話結束後,孫文傑獨自在房間裡坐了很久。他拿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筆記本,翻到空白頁,拿起筆,猶豫了片刻,開始寫下一些零碎的詞句:

“溧陽侯戢……執念……長生……邪陣……影……能量聚合……窫窳……”

“吳邪……王胖子……張起靈……”

“守護……而非發掘……”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像是在梳理一段不堪回首卻又無法磨滅的記憶,也像是在為自己的未來,重新劃定一條界限。

他知道,他這輩子可能都無法真正擺脫那座漢墓帶來的陰影。那些噩夢,那些恐懼,可能會伴隨他很久,甚至一生。

但他選擇了麵對,用一種更謹慎、更敬畏的方式,繼續與他所熱愛的曆史打交道。

隻是,他再也不會,像年輕時那樣,單純地為了一個“重大發現”而熱血沸騰、不顧一切了。

有些代價,他親眼見過,也親身經曆過。

那代價,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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