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世界短故事 第61章 最後的聚餐
四十八小時的倒計時,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畫室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無聲的煎熬。
悔恨與悲傷尚未散去,離彆的愁緒又如同濃霧般彌漫開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王胖子在經曆了最初的崩潰和吳邪那冰冷的拒絕後,似乎陷入了一種麻木的呆滯。
但當他聽到張琪琳明確說出離開的時間,看到吳邪那平靜接受的態度時,一種更加深沉、更加無望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不能就這樣讓吳邪離開,不能讓一切結束在這充滿灰塵和絕望的畫室裡。
他必須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形式上的,哪怕……毫無意義。
於是,在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數個小時候,王胖子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某種迴光返照般的力氣,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他胡亂地用臟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臉,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異常的亢奮,對吳邪,也是對所有人說道:
“走!不能在這兒待著了!胖爺我做東!咱們……咱們去吃一頓!最後一頓……算是……算是……”
他“算是”了半天,也沒能說出“送行”兩個字,那太殘忍,對他自己而言更是如此。
最終,他隻是紅著眼睛,固執地看著吳邪,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意味:
“……算是個告彆。”
解雨臣抬起頭,看向王胖子,又看向吳邪,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反對。
他知道這隻是徒勞的自我安慰,但此刻,任何能抓住的、具有儀式感的東西,似乎都能給那顆破碎的心帶來一絲虛假的支撐。
黑瞎子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但他的眼神裡也少了幾分平日的戲謔。
張起靈依舊沉默地從梯頂下來,站在陰影裡,沒有表態,但也沒有離開。
吳邪看著王胖子那強撐著的、幾乎要碎裂的期盼,沉默了片刻。
他本可以再次拒絕,用最徹底的方式斬斷這最後的牽連。
但看著胖子那布滿血絲、寫滿痛苦和卑微懇求的眼睛,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好。”他輕輕吐出一個字。
就當作,是給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一個看似體麵的告彆吧。
也給這些背負著沉重罪孽的人,一個最後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念想。
王胖子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出了畫室,去張羅這頓“最後的晚餐”。
他沒有選擇什麼高檔餐廳,而是找了一家距離學校不遠、藏在深巷裡、他們幾個人以前偶爾會偷偷溜出來打牙祭的、煙火氣十足的小炒店。
這裡嘈雜,喧鬨,充滿了市井的生機,彷彿能暫時衝淡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夜晚的小炒店人聲鼎沸,油膩的桌椅,搖晃的吊扇,老闆在灶台前顛勺的哐當聲,混合著食物辛辣的香氣,構成了一幅與畫室內死寂截然不同的畫麵。
然而,當王胖子、解雨臣、黑瞎子、張起靈,以及吳邪和張琪琳這一行人走進來,在角落最大的一張圓桌旁坐下時,他們周身那揮之不去的低氣壓,彷彿自帶了一個無形的屏障,將周圍的喧囂隔絕在外。
王胖子幾乎是搶過了選單,一口氣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幾乎都是記憶中那個吳邪(原主)曾經表現出偏好的,或者是他認為好吃的招牌菜。
他忙前忙後,催促著老闆,試圖用這種過度的熱情來掩蓋內心的空洞和恐慌。
菜很快上齊了,色香味俱全,熱氣騰騰,堆滿了整張桌子。
王胖子拿起公筷,手卻抖得厲害,他夾起一大塊色澤紅亮的紅燒肉,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洪亮卻透著虛張聲勢的顫抖,將其放到了吳邪麵前的碗裡:
“來來來!吃菜!天真……不,吳邪!”
他及時改口,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但笑容依舊僵硬地掛著:
“嘗嘗這個!這家的紅燒肉可是一絕!肥而不膩,入口即化!你……你以前……肯定喜歡!”
他差點又說漏嘴,趕緊刹住,隻是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吳邪。
吳邪看著碗裡那塊油光鋥亮的肉,又抬眼看了看王胖子那強顏歡笑、眼底卻深藏著無儘悲涼的臉。
他沒有動筷,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說出冰冷的話語。
他隻是安靜地拿起自己的筷子,輕輕撥弄了一下那塊肉,然後夾起,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著。
味道很好,火候到位,是他熟悉的、屬於人間煙火的味道。
但他吃得異常安靜,沒有任何表情,彷彿隻是在完成一項必要的程式。
嚥下之後,他才抬起眼,對上王胖子那緊張的目光,輕輕說了兩個字:
“謝謝。”
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更沒有記憶中那個吳邪吃到喜歡食物時,哪怕再壓抑也會流露出的細微滿足。
但這聲“謝謝”,卻讓王胖子的眼眶瞬間又紅了。
他慌忙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生怕眼淚掉下來破壞了這勉強維持的“和諧”氣氛,嘴裡胡亂地應著:
“謝啥……好吃就多吃點!多吃點!”
他又忙不迭地給吳邪夾彆的菜,彷彿隻要吳邪還在吃,這場告彆就還沒有真正到來。
解雨臣坐在吳邪另一側,他沒有像王胖子那樣頻繁夾菜,隻是沉默地吃著,動作依舊優雅,卻食不知味。
他偶爾會抬眼看一下吳邪,眼神複雜,似乎想說什麼,但每每觸及吳邪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所有的話語便又都嚥了回去。
最終,他隻是拿起桌上的茶壺,默默地為吳邪手邊已經半空的杯子續上了茶水。
黑瞎子倒是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插科打諢,隻是偶爾在王胖子情緒過於激動時,用腳在桌子底下輕輕碰他一下,示意他收斂點。
他端起酒杯,對著吳邪的方向虛敬了一下,沒有說話,然後一飲而儘。
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帶來一絲灼痛,彷彿能暫時麻痹某些情緒。
張起靈坐在最邊緣的位置,麵前隻放了一杯清水。
他幾乎沒有動筷,隻是偶爾端起杯子抿一口。
他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吳邪身上,看著他安靜地接受著王胖子的“投喂”,看著他對解雨臣的斟茶道謝,看著他與這個世界做著最後的、疏離的互動。
那目光深沉依舊,卻比在畫室裡時,少了幾分探究,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靜默的注視。
張琪琳坐在吳邪身邊,她沒有參與吃飯,隻是安靜地坐著,麵前連杯水都沒有。
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滿桌的菜肴上,而是更多地放在了感知周圍環境的細微變化,以及……吳邪的狀態上。
當王胖子夾來的菜在吳邪碗裡堆得有點高時,她會極其自然地,將自己麵前幾乎沒動過的空碗和吳邪的碗調換一下,動作流暢得彷彿演練過無數遍。
當解雨臣倒的茶水稍微滿了一些,她會在吳邪端起來之前,不動聲色地將杯子往桌心挪一點,避免灑出。
她做得無聲無息,除了吳邪和一直注視著她的張起靈,幾乎無人察覺。
吳邪對於她這些小動作,從一開始的微微詫異,到後來便也預設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張琪琳那看似散漫的感知力,其實有一大半都籠罩在自己身上,彷彿在確認著他這具身體在能量衝擊和靈魂即將剝離下的每一絲細微變化。
這頓“最後的晚餐”,就在這樣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中進行著。
桌上是熱氣騰騰的佳肴,周圍是喧囂的人間煙火,而他們這一桌,卻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彌漫著一種用美食和強顏歡笑也無法掩蓋的、深入骨髓的壓抑與悲傷。
王胖子的笑聲越來越乾,夾菜的手越來越抖。
解雨臣的沉默越來越重。
黑瞎子杯中的酒,也越來越澀。
吳邪隻是安靜地吃著,偶爾說一聲“謝謝”,像是一個禮貌而疏遠的客人,參加著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宴席。
他知道,這頓飯,吃的是愧疚,是悔恨,是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徒勞,也是一場……註定沒有歡聲笑語的告彆。
當最後一道菜也失去了溫度,當王胖子再也找不出新的話題,當沉默再次如同潮水般將所有人淹沒時,吳邪緩緩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桌旁每一張或痛苦、或麻木、或複雜的臉。
他知道,是時候了。
這場漫長而煎熬的告彆儀式,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