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起洞庭 第2章 螺獅殼裡做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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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完世道險惡,連妖精都會行騙後,陸長歌拿起了那對摺的信紙。
他起先還以為是那張天道婚契,內心頗為抗拒,直到此刻才勉強拿起。
然而,隻讀完第一段,他便整個人激動起來!
他慌忙放下信紙,一把抓起那枚白玉螺殼,屏息凝神,依照信中所述的法門,集中心神去感應。
毫無征兆地,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極其狹窄的白色空間之中。
空間狹小得僅能容他轉身,他僵著身子四下一掃。
弧形穹頂透下朦朧微光,室內空空如也。
唯有角落裡,一小窪清亮的水液映入眼簾,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消退。
他再抬頭看向穹頂,那裡刻著十數行殷紅的字跡。
“大道衍化,陰陽相生,
天道在上,後土在下,
今有,
乾造:陸長歌
坤造:玉漪
解除婚契,必須彼此皆成陽神境”
纔讀了大半,他便感覺一股巨力將他硬生生拽出了空間。
最後一瞥間,他分明看到角落那小水窪已徹底乾涸。
眼前景象變幻,他發現自己仍坐在破木桌旁。
驚魂甫定,他急忙伸手摸了摸周身四肢,冇少什麼,這才鬆了口氣。
他重新拿起信紙,接著讀下去。
讀完第二段,他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顧不上手掌疼痛,心中懊悔不已---
按信中所寫,那角落小窪裡的清水是什麼“水運之精”,是支撐他進入螺殼的能量源泉。
打小老師就說了,審題要仔細,尤其要讀完題目!
這是白白浪費了一次出入機會啊!
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那小坑才能再次蓄滿了,自己可是連婚書都冇讀完。
他努力收起心緒,沉下心去讀第三段。
讀完之後,他又急忙在桌麵搜尋起來,目光最終落在桌腳,那裡躺著他倒出來的唯一的一粒米。
輕籲一口氣,小心翼翼撿起這粒米,扔進了螺殼裡。
這可是未來入道的助力,得收好!他默默告誡自己。
第四段他讀得分外仔細,來回讀了三遍,才徹底明白這“妖妻”在說什麼---
這玉螺殼乃她千年修行的遺蛻,內蘊她的大道理解。
如果自己能踏上修行路,初時便能察覺到殼內空間的時間流速比外界快上兩分。
隨著自己修為增加,流速還能加快,最終能加快多少連她本人都未知。
而據她所瞭解到的,世間參悟時間法則的修行生靈,其獨立空間上限皆在數倍之間。
因為獨立的空間和流速需要外界龐大的能量支撐,冇有人能輕易加快流速。
她坦言,身為下位妖精,於時間一道上的造詣,遠不能與那些通天大能相較。
而這獨立空間與時間流速所依賴的能量,正是那“水運之精”!
“哈!”陸長歌嘴角勾起一絲複雜的笑意,低聲自語,“這麼說來,你這寶貝螺殼,充其量不過是箇中下等的法寶,比起那些通天徹地的大能之物差遠了。
看來這躺著修道的軟飯,終究是吃不成了!”
話雖如此,他臉上卻已笑開了花---能加速時間的寶貝,已是天大的餡餅!
這纔看向信上收尾的部分:
“故此玉螺殼,既為妾身本體之一部,亦是夫君未來問道之‘道場’
望夫君早日入道,修行有成。
萬望夫君謹守道心,朝乾夕惕,早證大道!
妾身此生能否證道,皆繫於夫君一身!
妾當日夜懸望,唯盼夫君早日尋來!”
陸長歌讀完,將信紙折起,本想心神再聯玉螺,將信送入殼內。
可一想那水運之精已經乾涸,隻得作罷,隨手揣入了懷裡。
他端起粗瓷碗,大口大口喝起粥來。
臉上的興奮已然退去,隻餘愁苦---
“所以,這妖妻是不能不要了?至少在我修成那勞什子的‘陽神境’之前是如此了”
“所以我要在夫人留下的螺殼裡修道?空間是不是太小了點”
“所以我還要去找她,幫她成道?恐怕成道是假,八成是她遇上了大麻煩,需我這‘夫君’幫手,甚至是擋災?妖心險惡啊!”
“還冇告訴我她在哪裡,去哪裡找啊?”
“還有,我這麼窮,怎麼修道啊!”
粥碗見底,人也徹底冷靜下來,抬頭望了這家徒四壁。
米缸裡還有小半缸米,油壇裡還有點墊底的油花,兜裡還有半兩碎銀。
他平時靠著一點田租,外加給人寫信,書齋抄書,偶爾釣魚撈蝦
能活,但無疑修不了道。
他彎腰從床底下掏出一個長條形小金屬盒。
那是雙親在將他推上浮木前,唯一塞進他懷裡的遺物。
打開盒子,裡麵隻有三張紙。
第一張,是地契。他還有五畝上好水田,惦記的人該不少。
第二張,是他十二歲考過童生的證明。他有些佩服那迷糊時的自己,竟然還有這本事。
第三張,密密麻麻正反麵都是字。記載著昔年他家和村裡鄰居,城裡親戚的人情往來。
陸長歌要找的就是這個。
一場大水下來,整個村裡的活人所剩無幾,多是些青壯和小屁孩,這些人估計和他一樣無知。
他隻能寄望於城中那些親戚,希望能借到些錢財,或打探到入道修行的門路。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這七大姑八大姨的還真不少,但血脈最近的也就五家。
大伯,四姑,小叔,這是父親這邊的親戚。
舅舅和小姨,則是母親這邊的親戚。
但一想,自己這都孤身流落在外多年,也冇見個援手,上門可能要吃閉門羹和挨白眼,他又有些猶豫。
一番篩選和思量,輕歎一聲,他其實隻有唯一的選擇。
本欲將盒子塞回床下,腦中思慮轉動間,手卻一頓,轉而將盒子塞進了牆上掛著的黑布揹包裡,那裡麵裝著筆墨紙硯。
再將桌上螺殼揣進懷裡,背上黑包,他便掩門往外走去。
纔出門,便見一架老牛車停在籬笆門外。
駕車位上,一位身著粗麻布衣的精壯青年,口中叼著根青草,正百無聊賴地望向他。
陸長歌心下一暖,瞬間認出這是他的好哥們秦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秦毅大自己兩歲,自小壯實,為人至孝,大水時硬生生扛著老母和小妹衝上了土圍子。
如今他每天往城裡送菜,會順便捎上陸長歌去城門。
秦毅見他出來,咧嘴一笑,打趣道:
“長歌!今兒可晚啦!今日休沐,城門那兒搶地盤的寫手可不少,去遲了占不到好位置,怕要少掙好幾文錢了!”
陸長歌利索地爬上駕位,習慣性地從車邊一束絲茅草裡抽出一根,學著秦毅的樣子叼在嘴裡吸吮兩下。
繼而熟練地剝開草莖,嚼著裡麵細嫩的白穗,這纔回道:
“今天不寫信了。趁著休沐日,長輩們大多在家,我想去城裡訪訪親戚。”
秦毅輕輕揮鞭點在牛背上,老牛拉著車緩緩前行。
他聞言微訝,扭頭認真問道:
“咦?長歌,你先前不是總說不願出去謀生,隻想著靠寫信抄書攢錢,預備著再考秀才麼?如今怎麼轉了性子,想起找正經差事了?”
陸長歌看著前路,隨口應道:
“年紀大了,總得尋個正經營生,也好攢點老婆本不是?”
“倒也是!”秦毅讚同地點點頭。
隨即欲言又止,斟酌了下語言才又開口:
“不過城裡那些親戚的臉色嘛。唉,就說我家那些個,也冇幾個待見我們娘仨的。
你真要去找,不妨先去找你小姨。這幾年裡,也就她來看過你一兩回。
你姨父大小是衙門裡的人,興許能幫你謀個正經差事。”
陸長歌聞言一笑:
“要不怎麼說,還是我的毅哥兒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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