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666章 光陰無法記憶的人
宇內道外，眾生修士，境界紛雜，各有變化。
不過大抵可分為六大境界，是為人間四境，與逍遙二境。
當修士踏入第四大境後，其實就擁有了步入光陰長河的能力，至少也能做到踏足短暫過去，舉望短暫未來。
若能達到第五大境，更是不止能步入遙遠過去，也能踏足短暫未來。
如至高仙神，即便回到上億年之前的過去光陰，去看天地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也不會太難。
倘若懂得一些有關過去未來的特殊法門，能做到的程度還要更大。
而若是仙神三境修士，足以跨越萬億載過去光陰，回到青冥天地初開時。
但紀元更迭的那一道坎，他們跨不過去。
可林初生不僅跨過了那道坎，在步入舊紀元天地後，還能明顯感覺到，先前的那種阻力又消失了。
這無疑說明，此處光陰長河的深度，遠不是他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站在過去光陰裡，回首遠望，如同遙望未來，看到了舊天地覆滅後，新天地的無數載變化。
他收回目光，繼續往光陰長河的更深處走去，很快看到了曾經舊天地中發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自己施展萬物化丹訣，對神明第二身進行十次化丹，最終卻引來了化緣道人的場景。
他繼續往前走，又看到了自己與無妄天的分身一爭，以及九十九層虛空內，道源空間中發生的一切。
其中，有第五太然，有張道一，有陸丁六，有烏何有，還有被洞開的時空壁障外，無妄天的本體。
即便是第五太陰體表的時空大道壁障，在這條浩大的光陰長河中，也不過是一堵不那麼厚的牆而已。
可這裡發生的一切，早已經成了過往雲煙，還能通過光陰的記憶得以窺見，不過以林初生如今的心境去看，也已經無法讓他再起多少波瀾。
大概隻有在看向烏何有的時候，才會讓他的心境，出現一些起伏。
林初生早已明白，自己是烏何有創造出來的生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正是在他的引導下，才讓自己一步步成為瞭望天妖，從此睜不開眼，抬不起頭，看不見天。
但對於烏何有，林初生從未有過恨意。
其實烏何有更多的，還是在為他鋪路，這條睜眼抬頭見天之路，大概也是烏何有所願。
至少在林初生的心中，烏何有始終都是那個在一開始，教他讀書習字，也教他翻山越嶺的烏先生。
在停留片刻後，林初生再度向前，舊紀元的一切，在他眼中飛速變幻，曾經經曆過的一切，也在他眼中重新浮現。
不多時，他看到了完整的東聖靈洲、南妖妄洲、西蠻荒洲、北鬼冥洲，也看到了自己在逝古橋上，眼看著顧九秋被一道逝水送走。
還看到了自己在正一道，與一眾的真傳、序列相爭。
除了自己之外，還有顧九秋、許星、鄧之寬、裘大峪，當時的他們，都還很青澀。
以及坐在正一道外，一處斷崖上，默默觀看著凡人國的娿神依。
那時的娿神依，分明還是很正經的，隻是後來林初生才知道，她其實和皇天古帝一樣，也有一顆頑童心。
微微搖頭，林初生又往前踏出一步，看到了自己在懸道山的那段過去光陰。
忽然，他神色猛地一頓，目光看向了孫家天淵時，瞳孔驟凝，平靜的心緒，止不住出現劇烈波動。
曾經，於懸道山麾下，有三大修真世家，在正一道第七道主的暗中引導下，對懸道山發起了一場叛變。
最終，這以陳家為首的三大修真世家，被懸道山所滅。
林初生當時也被捲入了那場叛變中，幾度險死還生。
並在孫家天淵的時候，他還曾受到過一個逝妖小女孩的幫助，尚且記得，對方自稱靈兒。
在離開前，他還隱隱聽到對方呢喃了一句，說他像一個人。
現在看來，那個逝妖小女孩指的，應該就是鄢青遠。
因為無論逝靈，還是逝妖，都是昔日舊古皇天的眾生所化。
隻是在古帝創造的光陰殘像裡，林初生經曆了鄢青遠的大半生，也沒有逝妖小女孩的影子。
所以他猜測，應該是在他成為鄢青遠之前，在鄢青遠更年輕的時候，就與逝妖小女孩見過了。
後來在平定叛亂後，林初生也嘗試去過孫家天淵，尋過那個逝妖小女孩，可卻未能尋到，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對方，便隻能不了了之。
但現在，在這過去光陰裡，林初生又再度見到了對方。
這本不奇怪，隻要在光陰大河中存在過的，都會被留下痕跡。
可奇怪的是，此刻林初生所見到的逝妖小女孩，彷彿脫離了光陰的軌跡，並沒有被光陰束縛。
她一襲紅裙，光著腳丫，正在一位青年身旁，歡快蹦跳著，唱著歌謠。
而那位青年，就站在那一寸過去光陰裡，正一臉漠然地看著林初生。
正是對方的目光，讓林初生心頭大駭，他能夠肯定，對方看的，就是自己。
更加詭異的是，林初生在這條光陰長河中，看不到對方的痕跡，他就隻存在於那一寸過去光陰裡，除此之外，在其他的任何一寸光陰中，都沒有他。
彷彿那人，已超脫了光陰之外，讓光陰也無法記憶。
甚至林初生有一種感覺，對方隻是站在那裡，就成了光陰的源頭，整個天地光陰，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圍著對方轉。
僅僅一眼，林初生就已經斷定，對方超乎了自己的理解，或許是自己有生以來，見到的最超脫之人。
他深吸口氣，既然已經被對方看見，也沒有選擇逃避，而是邁步走了過去。
隨著走近，逝妖小女孩的歌謠聲，也越來越清晰。
“白衣裳，紅衣裳，月下有個小姑娘。白月亮，紅月亮，姑娘有個小願望。白的墳，紅的妝，與他到天光。地若老，天若荒，葬在他身旁……”
逝妖小女孩圍繞著青年，一邊唱歌一邊笑，十分活潑。
大概是發現了林初生的到來，讓她的歌聲戛然而止，驚呼一聲後，連忙躲到了青年身後，隻探出一個小腦袋來看。
不過在看到林初生的模樣時，逝妖小女孩驚慌的神色又出現幾許變化，大眼睛眨啊眨的，似沒那麼怕了。
至於青年，一襲青衣，滿頭黑發，麵容沉靜平和，沒什麼威嚴。
青年在看到逝妖小女孩的模樣後，忽而笑道：“靈兒認得他？”
小女孩點了點頭，但又很快搖頭道：“以前有個很像他的人，幫過靈兒和小殤一次，但應該不是他。”
青年聞言，也隻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繼續看向林初生。
林初生將這些話聽在耳中的同時，也來到了青年麵前，拱手拜道：“太陰世界，青冥天地之修林初生，見過前……”
“打住！”
林初生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青年打斷。
隻見他撇了撇嘴，道：“彆叫我前輩，咱倆誰是誰前輩，還不好定論。”
這話，直接讓林初生有些懵了，完全不明所以。
他之所以用“太陰世界，青冥天地之修”來自稱，就是因為斷定，對方不是來自太陰世界，必然是方外的某位無上大能。
或許是因為某些因果，才會來到這裡，大概與逝妖小女孩有關。
可如此大能，卻說他與林初生之間，究竟誰是前輩，不好定論。
這……
饒是以林初生的心境與推演能力，也不禁有種要長腦子的感覺，滿頭茫然。
而且，他還能隱隱感覺到，對方似乎有些不待見自己，這又是怎麼回事？
林初生可不記得，在此之前，與對方有過什麼交集。
不過下一刻，隨著青年的一句話，他才終於明瞭。
“離開了三荒宇內，還能遇見望天妖，這股妖氣，還是那麼讓人臭不可聞。”
青年淡聲開口，抬手一揮，便讓林初生所有的氣息，全部消散。
林初生默然，隻能靜靜站在那裡，也無法動彈，彷彿自身的一切，都隨著青年的一揮手，被定格在了這一寸光陰裡。
這種手段，還要遠遠超過了他的神明法，定身咒。
而但凡青年對林初生出現殺意，估計也隻消一念，便能將之抹殺。
不過幸運的是，青年沒有殺意，似對林初生沒多大興趣。
林初生的心中，也出奇地沒有出現任何恐懼，麵對這種存在，恐懼也沒用。
可隨後，讓林初生也要感到異常荒誕的事，出現了。
隻見青年緩緩伸手，將之探入了光陰長河的更深處，去往了那個漫天仙神的舊古皇天。
林初生的目光，跟隨青年的大手而動，最終看到了有一條被光陰定格的龍，落入了青年的大手中。
那龍模樣怪異，生得極為醜陋，像是一條惡龍。
並在那一寸光陰中，還有小女孩的身影，正被惡龍守護著。
無論是惡龍也好，小女孩也罷，其實在那舊古皇天，就都已經死了。
隻不過小女孩在死後，成為了後來的逝妖，惡龍卻沒有。
那留在過去光陰中的身影，僅僅是光陰的記憶，隻能存在於過去光陰中。
這就好比林初生之前抓取的那片落葉，即便從過去將之帶到現在，也無法改變什麼。
可隨著惡龍的身影被青年大手抓住，將之帶走，當青年重新攤開大手時，一聲龍吟咆哮驟然響起，更有龍影一飛衝天。
那惡龍，竟在青年的掌中，奇跡般地活了！
林初生瞳孔劇顫，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無論如何都無法平息。
可小女孩在看到惡龍後，立刻露出歡笑，高聲喚道：“小殤！”
惡龍聽後，再次傳出一聲龍吟，接著俯衝而下，化作一條小龍，環繞著小女孩上下飛舞。
青年沒有去管林初生震驚的眼神，隻看著小女孩臉上的歡笑，也不禁露出笑意，伸手輕撫小女孩的腦袋，又輕歎開口。
“曾經我為了救一人，也殺了一人，分化了九萬九千個你們，去了九萬九千個不同的地方。”
“現在，也算是對你們的一種補償吧。”
小女孩大概並不明白青年的話，隻是置之一笑，繼續與惡龍玩耍。
隨後，青年牽起小女孩的手，朝著遠方走去。
可在走到一半，青年又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林初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悠悠聲道：“可想知道你頭頂那位，究竟是誰？”
林初生驀然一頓，方纔發現自己終於能夠動彈，可麵對青年的問話，他微微思索後，還是搖了搖頭。
青年露出些許意外，微微揚眉，隨即又仰天一笑，繼續帶著小女孩，向遠處走去，同時高聲喚了一聲。
“夢心，該走了。”
他的聲音，如同在一瞬之間，延伸出去了一條因果大道。
隨後在因果大道的儘頭，傳出了又一道聲音。
“爹爹，等我！”
不多時，有一位綠裙女子，踏著因果大道而來。
當她看到林初生的瞬間，先是一怔，輕咦一聲，接著就開心地招手道：“二當家，你怎麼也在？”
這位綠裙女子，正是青峰寨的小當家。
林初生看著對方，眼神複雜，但也沒有太過意外。
之前在青峰寨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小當家夢心的因果，有些古怪。
後來在光陰長河中，對方更是如同突然出現，似在以往，根本沒有她。
以如今林初生的境界與認知，都還看不出夢心的來曆，那隻能說明對方的來曆無比驚人。
此刻，也印證了他心中所想，夢心應該就是伴隨這位無上大能而來，現在要離去了。
夢心在見到林初生後，原本還想留下來說兩句話。
可眼見那邊的青年並沒有等自己，於是隻能繼續踏著因果大道追去，對林初生高聲告彆。
“以後有緣再見了二當家，這次玩得很開心，不辭而彆，替我向綠竹幾位當家說一聲抱歉。”
“還有，不要忘了，我姓孤，孤夢心！”
聽著聲音逐漸遠去，林初生臉上才浮現出一絲笑意，也擺手道：“有緣再見，我會替你轉告她們。”
林初生就這麼站在過去光陰中，目送著三人一龍，踏著光陰，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