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之道我欲斬天 第11章 希望湮滅
秋意漸深,林家一年一度、關乎年輕子弟資源分配的修為檢測,在一種異樣的氛圍中拉開了帷幕。往年的檢測,對於林塵而言,不過是走個過場,是又一次接受族人崇拜目光和長老讚許的舞台。而今年,這檢測卻像是一道冰冷的審判,懸在他的頭頂。
檢測地點設在家族演武場中央,那裡矗立著一塊一人多高的測靈石,通體黝黑,能精準反應出觸控者當前的武道修為。演武場四周,早已圍滿了前來看熱鬨的族人,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湧動。他們的目光,大多有意無意地瞟向站在角落裡的那個孤寂身影——林塵。
他依舊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衫,站在人群邊緣,彷彿自帶一層無形的隔膜,將他與周圍的喧囂隔絕開來。小蝶緊張地跟在他身後,小手緊緊攥著衣角,臉色比林塵還要蒼白。她知道,這次檢測,對少爺意味著什麼。
高台上,端坐著以代家主林嘯天為首的一眾長老。林嘯天麵色平靜,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主持檢測的,是傳功長老林永信,一位麵容枯瘦、眼神銳利的老者,素來以林嘯天馬首是瞻。
檢測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年輕子弟們依次上前,將手掌按在測靈石上,灌注氣血之力。測靈石會根據其氣血的渾厚程度、與天地靈氣的親和度,亮起不同高度和亮度的光芒,對應不同的修為境界。
「林山,武徒六重,中期!」
「林雨,武徒七重,初期!」
「林峰,武徒八重,巔峰!」
當林峰的手掌離開測靈石,看著那亮起接近頂端區域的璀璨光芒,聽著周圍響起的驚歎和恭維聲時,他得意地揚起下巴,目光挑釁般地掃向角落裡的林塵,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
終於,輪到了那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名字。
「下一個,林塵。」林永信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像是一塊冰投入油鍋,瞬間讓整個演武場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憐憫的、幸災樂禍的、鄙夷的,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那個緩緩從角落走出的少年身上。
林塵的步伐很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眸子,深不見底。他走到測靈石前,看著這塊曾經無數次為他綻放榮耀光輝的石頭,緩緩抬起了右手。
這一刻,時間彷彿被拉長。小蝶屏住了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高台上的林嘯天,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林峰等人,則已經準備好了最惡毒的嘲笑。
手掌,輕輕按在了冰冷粗糙的石麵上。
林塵調動著體內那滯澀、如同死水般的氣血,艱難地向著掌心彙聚。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經脈如同乾涸的河床,氣血執行無比晦澀,遠不如從前那般奔騰洶湧。
測靈石有了反應。
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光芒,在石碑底部掙紮著亮起,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那光芒上升得極其緩慢,艱難地越過代表武徒一重的刻度,然後幾乎是蠕動著,一點點地向上爬升。
武徒二重……
武徒三重……
武徒四重……
光芒越來越暗淡,上升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彷彿隨時都會熄滅。最終,它在堪堪達到武徒五重的刻度線時,徹底停滯了下來。那光芒黯淡、渙散,毫無生機,與之前林峰那璀璨奪目的八重巔峰光芒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儘管早有預料,但當這殘酷的現實**裸地展現在所有人麵前時,依舊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曾經的武徒九重巔峰,林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如今……竟然真的跌落在了武徒五重!而且看那光芒的渙散程度,顯然根基虛浮,境界極不穩固!
「嘩——!!」
短暫的寂靜後,是如同火山噴發般的嘩然和議論!
「武徒五重?!真的隻有五重!」
「我的天,跌了整整四重境界!這……這算是廢了吧?」
「看來傳言是真的,他心境徹底崩了,根基也毀了!」
「嘖嘖,真是可惜了,以前多麼風光……」
「可惜什麼?廢物就是廢物,沒了家主庇護,原形畢露罷了!」
毫不掩飾的鄙夷、幸災樂禍的嘲諷、冰冷的斷言,如同無數支毒箭,從四麵八方射向場中那個孤零零的身影。那些目光,再無半分過去的敬畏與崇拜,隻剩下**裸的輕蔑,彷彿在看一堆無可救藥的垃圾。
小蝶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高台上,林嘯天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滿意,隨即又恢複了沉痛。
這時,傳功長老林永信上前一步,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帶著一種權威性的沉重,朗聲道:「肅靜!」
場中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要「蓋棺定論」了。
林永信看向林塵,眼神冷漠,如同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物品,他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讓全場都聽清的聲音宣佈:
「林塵,修為武徒五重,氣息渙散,氣血虛浮!經鑒定,因其父母罹難,心境遭受重創,導致根基嚴重動搖,氣血逆行潰散!武道之途……恐已徹底斷絕!」
「武道斷絕」!
這四個字,如同最終的喪鐘,在林塵耳邊轟然炸響!也重重地敲在每一個族人的心上!
林永信頓了頓,繼續以一種「公正無私」的口吻說道:「鑒於其目前狀況,已無培養價值。老夫在此正式提議,家族資源,不必再對其有任何傾斜!當集中所有,培養真正有希望、能支撐家族未來的子弟!」
公開的、官方的定性!「廢物」的身份,被毫不留情地烙印在了林塵的身上!這不僅僅是宣判了他武道生涯的死刑,更是徹底剝奪了他在家族中最後的一絲地位和希望!
——
自那日之後,林塵在家族中,徹底淪為了一個透明的、不存在的影子。
任何家族事務會議,無論大小,都不會有人通知他,他也再無資格踏入擎天殿。
年節祭祀,家族最重要的集體活動,他隻能遠遠地站在最外圍的角落裡,看著林嘯天主持儀式,看著林峰等新一代的「希望」占據核心位置。
他的名字,不再與「天才」、「少主」掛鉤,而是成了族中長輩教育後代時,最鮮活的反麵教材——「看看那個林塵,以前仗著家主父親,不思進取,一旦靠山倒了,就成了廢物!你們切莫學他!」或者,「武道一途,心境至關重要,像林塵那樣心境脆弱,一點打擊就武道斷絕,實乃我輩之恥!」
極致的冷漠,公開的羞辱,以及這「武道斷絕」的最終判定,如同三九天的冰水,混合著現實的殘酷,狠狠地澆淋在林塵那顆被悲痛冰封的心上。
冰層,開始出現裂痕。
不再是純粹的、令人窒息的悲傷。一種更深沉、更黑暗的情緒,在那裂痕之下翻湧、滋生。是恨意!對林嘯天等人落井下石、趕儘殺絕的恨!對周圍族人趨炎附勢、冷眼嘲笑的恨!對這無情命運、不公世道的恨!更有一種強烈的不甘!他不甘心就這樣沉淪,不甘心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不甘心自己如同螻蟻般被輕易踐踏!
他不再完全沉浸於悲傷的回憶,開始強迫自己思考現狀,思考未來。每一次回憶帶來的刺痛,都化為了這股恨意與不甘的燃料。
——
深夜,聽竹苑。
寒風從破敗的窗欞呼嘯灌入,屋內比外麵更加陰冷。小蝶早已疲憊地睡去,眼角還帶著未乾的淚痕。
林塵獨自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沒有點燈。淒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的破洞,在他身前投下幾塊斑駁的光斑。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枚溫潤的白色玉佩。這不是什麼法寶信物,隻是父親林天豪在他十歲生日時,隨手贈予他的一件普通玉飾,上麵沒有任何紋路,卻承載著父親當時爽朗的笑容和溫暖的掌心溫度。
他一遍遍地摩挲著玉佩,那冰冷的觸感,卻彷彿能引燃他胸腔內那團幽暗的火焰。
「虎落平陽被犬欺……」
「龍遊淺水遭蝦戲……」
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決絕。
月光映照下,他的眼中,不再是空洞的死寂,也不再是單純的憤怒。那是一種混合了極致悲痛、深沉恨意、不屈不甘,以及一絲……對力量最原始渴望的幽闇火焰!如同鬼火,在無儘的黑暗中倔強地燃燒著。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彷彿透過它,看到了父親殷切的期望,看到了母親溫柔的鼓勵。
「爹,娘……」他聲音低沉,卻帶著鋼鐵般的意誌,「塵兒……不會就這麼倒下的。」
他清晰地意識到,哭泣、悲傷、等待,換不來任何憐憫,隻會讓自己死得更快。若想在這冰冷的家族中生存下去,若想有朝一日弄清父母死亡的真相,若想討回今日所受的一切屈辱……
他必須靠自己!必須從這看似無儘、令人絕望的深淵之底,憑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爬出去!
哪怕前路荊棘遍佈,萬丈深淵,他也要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