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之道我欲斬天 第17章 歸途暗影
黑風山脈邊緣的密林，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顯得格外陰森靜謐。參天古木張牙舞爪的陰影交織在一起，彷彿無數蟄伏的巨獸。空氣中彌漫著濕冷的霧氣，混合著腐爛樹葉和遠處隱約傳來的獸吼氣息。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林木間無聲穿行，每一次落地都輕如鴻毛，不驚起半點塵埃。
正是林塵。
與一月前孤身入山時相比，他身上的青衫早已換成了用粗糙獸皮簡單鞣製成的衣物，多處破損，沾滿乾涸的血跡和泥汙，卻更襯出他精悍的身形。他臉上少了幾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風霜磨礪出的冷峻，下頜線條愈發硬朗，膚色也變成了健康的古銅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如同寒潭，開闔間精光內斂，卻又彷彿蘊藏著隨時可能爆發的雷霆。周身氣息凝練渾厚，已然穩固在武士二重巔峰，甚至隱隱觸控到了三重的門檻，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沉穩如山、動如雷霆的氣勢。這便是在黑風山脈中，曆經無數次生死搏殺、吞噬煉化六階妖核、並與那絲真龍之氣朝夕相處所帶來的蛻變。
他的背上，多了一個用柔軟獸皮精心縫製的背囊，鼓鼓囊囊，裡麵除了必要的補給，更重要的，是那隻仍在沉睡中的雷翼妖虎幼崽。小家夥似乎對林塵身上的氣息（尤其是那絲微弱的、同源的真龍之氣感應）產生了依賴，蜷縮在溫暖的背囊裡，呼吸平穩，偶爾發出細微的鼾聲。林塵的行動極為小心，儘量避免劇烈的顛簸，以免驚擾到它。
此次山脈之行，收獲遠超預期，卻也險死還生。不僅修為大進，獲得了《狂雷刀訣》殘篇和珍貴無比的雷翼妖虎材料，更發現了真龍之氣這條足以震動大陸的驚天線索。但福兮禍所伏，收獲越大，意味著潛在的麻煩也越大。他必須儘快返回林家，一方麵消化所得，穩固境界；另一方麵，也要弄清楚清風城目前的局勢，特彆是大長老和城主府的動向。父母之死的線索，與那「隕星廢墟」和真龍之氣的關聯，也需要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下細細梳理。
越是接近清風城，林塵越是警惕。他並未選擇常規路徑，而是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專挑人跡罕至的險峻山路。斂息術運轉到極致，整個人彷彿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靈魂感知力如同無形的蛛網，擴散到最大範圍，仔細探查著前方的風吹草動。
一路上，他敏銳地察覺到一些不尋常的跡象。幾處原本妖獸盤踞的區域，變得異常安靜，殘留著人類武者活動的新鮮痕跡，似乎不久前剛被清剿過。一些偏僻的山道上，也發現了非獵戶或采藥人留下的、略顯雜亂的車轍和腳印。空氣中，隱隱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人類勢力的肅殺之氣。
「看來，我離開這段時間，外麵並不平靜。」林塵心中暗忖。是城主府加大了對黑風山脈的管控？還是大長老那邊有了新的動作？亦或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更加小心，晝伏夜出，避開所有可能遇到人的地方。終於，在第三天拂曉前，清風城那熟悉的、在晨曦微光中顯出模糊輪廓的城牆，出現在視野儘頭。
他沒有立即靠近城門。此時天色未明，城門未開，但城頭火把通明，巡邏的城衛軍數量明顯比以往多了數倍，戒備森嚴。他甚至感應到幾股不弱的氣息在城頭隱現，至少是武士級彆的隊長在值守。
「盤查如此之緊？」林塵眉頭微皺，潛伏在距城門數裡外的一片密林中，靜靜觀察。他看到幾支早行的商隊和零散的冒險者被攔在城外，接受著極其嚴格的盤問和檢查，甚至還有城衛軍用某種探測能量波動的羅盤狀法器在人身和貨物上掃過。
這絕不尋常！清風城雖非邊陲重鎮，但平日守衛絕無如此嚴密。定有大事發生！
他不敢冒險。等到天色大亮，城門處人流漸多，盤查似乎稍有鬆懈時，他選擇了一處城牆防守相對薄弱的區域——靠近貧民區的一段年久失修、長滿苔蘚的城牆。看準巡邏隊交錯的空檔，他身形如煙，悄無聲息地翻越而入，落入城內錯綜複雜、汙水橫流的小巷中。
熟悉的腐朽、潮濕氣息撲麵而來。林塵如同遊魚入海，在狹窄、昏暗的巷道中快速穿行，儘量避開主街。他發現，城內的氣氛也透著詭異。街道上的行人神色匆匆，少了往日的喧囂。茶館酒肆中，雖然依舊有人聲，卻壓得很低，不少人交頭接耳，臉上帶著或興奮、或憂慮、或敬畏的神情。偶爾有身穿城主府精銳鎧甲的小隊騎馬疾馳而過，馬蹄聲在青石板上敲打出緊張的節奏。
「聽說了嗎？趙家的使者團再過幾日就要到了！」
「嘖嘖，皇都四大世家之一啊！怎麼會突然來我們這小地方？」
「誰知道呢？聽說城主大人和大長老最近都忙得腳不沾地，全城戒嚴，就是為了迎接他們。」
「怕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吧？難道跟我們林家有關？」
「噓！慎言！不想活了？」
一些零碎的議論聲飄入林塵耳中，讓他心中巨震！
皇都趙家！四大世家之一！他們怎麼會來清風城？而且時間點如此巧合，就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雲夢瑤的家族，似乎也與趙家有些關聯……難道……
一個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升起。他加快腳步，向著林家府邸的方向潛行而去。
越靠近林家，氣氛越發凝重。林家府邸外圍，明顯多了許多陌生的麵孔在暗中遊弋，目光銳利，氣息精悍，不像是林家的人，倒更像是城主府的暗哨或者……其他勢力的探子！他們似乎在監視著林家的一舉一動！
林塵心中寒意更盛。他憑借高超的隱匿技巧和對地形的熟悉，如同影子般繞開所有眼線，從一處極少有人知道的、通往家族後山區域的破損牆角狗洞鑽了進去——這是他年幼時偷偷溜出去玩的秘密通道，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回到熟悉的家族內部，那種壓抑感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明顯。沿途遇到的林家子弟，無論是旁係還是下人，看到他都像是見了鬼一樣，遠遠避開，眼神中充滿了複雜難明的情緒，有驚訝，有畏懼，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種避之不及的疏離。偶爾有幾個以前受過他父親恩惠的旁係長輩，也隻是對他微微點頭，便匆匆離去，不敢多言。
世態炎涼，他早已習慣。但今日這氣氛，絕不僅僅是針對他個人。家族內部，似乎也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
他不動聲色，快步向著自己那座位於家族最偏僻角落的破敗小院走去。心中牽掛著小蝶的安危，也急於找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消化資訊，思考對策。
然而，當他終於看到那熟悉的小院輪廓時，腳步卻猛地一頓，瞳孔驟然收縮！
小院依舊破敗，院門虛掩。但在那扇腐朽的木門內側，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靠近門軸的下方，被人用利器刻下了一個小小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圖案——那是一朵簡化的、含苞待放的蘭花！
雲夢瑤的標記！
林塵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標記，是他和雲夢瑤年少時，私下約定的緊急聯絡暗號！除了他們兩人，絕無第三個人知曉！她為何會在此刻，用這種方式聯係他？而且，看這刻痕的新舊程度，似乎就在最近一兩日內！
是警告？是求助？還是……陷阱？
無數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皇都趙家的到來，清風城和林家內部的詭異氣氛，城主府和大長老可能的動向，以及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已解除婚約的「前未婚妻」的隱秘標記……所有線索交織在一起，指向一個巨大的、正在緩緩旋轉的漩渦中心！
而他自己，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要被捲入這漩渦的最深處！
林塵站在院門外，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恢複了冰一般的冷靜。他沒有立即進門，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獵人，悄無聲息地退到院牆一側的陰影裡，將靈魂感知力提升到極致，仔細探查著小院內外以及周圍的一切。
風吹過荒草的細碎聲響，遠處隱約的嘈雜，以及……小院內，那一道微弱的、熟悉的呼吸聲。
是小蝶。她還在，而且聽起來似乎無恙。
林塵稍稍鬆了口氣，但警惕之心絲毫未減。雲夢瑤的標記像一根刺，紮在他的心頭。他必須弄清楚，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
他悄無聲息地翻過矮牆，落入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