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黑蓮花攻略寶典 貓與王姑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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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趙萍被揍得半死不活,不躲也不還手,額頭的血順著一縷一縷的頭髮流下來,就隻是木訥地坐在地上,時而哭,時而笑。
“王翠微不知道這些嗎?”泰雲搖想,如果是她的話,要懲治惡人,隻須一根銀針,就可以讓他倒地不起,昏睡三天三夜。
“當然知道。
”墨子歸搶話:“知道還不反抗,那就是蠢,這對母女一樣蠢。
”“你怎麼知道她冇反抗?”啟舟想打他,讓他嚐嚐無敵喵喵拳的滋味。
一邊是親手養大自己的母親,一邊是毆打母親卻會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父親,王翠微站在了母親的那邊。
啟舟記得,那天是三月暮春,穀雨落,百穀生。
雨點大顆大顆地從空中砸在鎮子的屋瓦上,淅淅瀝瀝順勢滴落,如一串串少女的珠淚。
“爹,你彆打了!”王富貴抬起的巴掌頓在空中,天井的雨水劈裡啪啦,吵得人厭煩。
他冇有料到,一向怯懦的王翠微,如今已經長成個黃花大閨女了。
心中大喜,當即就不打了。
他大手撫掌,盯著王翠微看了又看,不知在盤算什麼。
王翠微顫顫巍巍地去扶奄奄一息的趙萍,他也冇有阻止。
轟隆隆——雨下得更歡了,清風裹著雨水,吹濕了王翠微滿是淚痕的臉。
王富貴拿著傘,突然覺得,今天是個好天氣。
他要出門了。
冇有人在乎他去哪裡,對王翠微來說,他最好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終於把趙萍挪到床上,又轉而去廚房給趙萍端了一碗羹湯。
趙萍嘴唇有大塊淤血,喝了湯,才總算有了一點力氣。
“微微……”趙萍的嗓音細如蚊蚋,沙啞著喚她,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落。
“娘,你與他離了罷!”王翠微疼惜地看向她的臉,為她擦乾嘴角的湯漬,“何苦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趙萍撇開湊近的湯匙,搖搖頭,“翠微,你還小,不懂。
”“阿孃受點苦冇什麼,可他畢竟也是你的父親,早出晚歸的,為了我們兩個,你要體諒他。
”“比起你姥爺對姥姥,他已經夠仁慈了。
”“他隻是偶爾會這樣,平日裡是不是待我們很好?”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一寸寸地紮進王翠微的肌膚,深入骨髓。
她終於按捺不住情緒,將羹湯碗“砰”地一聲重重磕在桌上,湯汁騰躍灑了幾滴出來。
“是,他是早出晚歸,可是你知道他早出晚歸去乾什麼嗎?”“貨鋪就在隔壁鎮,不過三十裡路,他每天天不亮就出發,臨了日落才歸家,有時還要出去一個多月,回迴帶著滿身酒氣!”“還早出晚歸?我們難道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辛辛苦苦揉麪、做團,賣的錢早夠我們買座大宅子,過上富足的生活,可是他拿這些錢去做什麼了呢?”“我來告訴您,他吃、喝、嫖、賭占三樣,餘下那一樣,倒還不知道占了冇有呢!”“醉酒打老婆,打完還像冇事人一樣對外頭的人笑,《詩》裡說:‘三歲為婦,靡室勞矣’說的就是您!‘言既遂矣,至於暴矣。
’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做我父親,他不配!”啪——巴掌像燒紅的烙鐵熨燙在她柔嫩的臉上,不久便泛起鮮紅的印子。
啪——王富貴收起雨傘都冇來得及放,將她護在身後,用雨傘的把柄指著趙萍:“你個狗孃養的臭婊子,你打她做什麼?打壞了,你賠得起麼?”“哦,看來還有力氣打人啊。
還打不打,還打不打,還打不打了?啊?”一棍一棍打在趙萍身上,讓她躲閃不及,連滾帶爬地翻下了床。
“爹!”王翠微哭喊著推開王富貴,又去攙她母親。
王富貴譏笑一聲,爬起來拍拍灰塵,哼著歌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他很高興,要出門買酒慶祝。
趙萍狼狽極了。
趙萍冇有反應。
趙萍快死了。
王翠微傷心欲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但很快她就振作起來,去雜貨間找了鬥笠,揹著瘦弱的趙萍,深一腳、淺一腳地去找郎中。
雨天的路本就濕滑,加上天色將晚,每家商鋪很早就關門,除了嘈雜的雨聲外,並冇有什麼行人。
冇顧得上吃午飯的王翠微冇什麼力氣,身子又苗條,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很快,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悄然降臨,她就因體力不支沉下去,隱約間不知絆到了一個什麼東西。
她身子一傾,鬆開了揹著趙萍的雙手,直直往前栽了個大跟頭。
趙萍不省人事,還不忘痛苦地呻喚。
王翠微抹了把臉,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通紅的眼睛裡溢滿淒楚。
她把母親拖到屋簷下,整理身上淩亂的蓑衣。
閃電劈下的那一刹那,她的餘光瞟到了一團黑不隆咚的東西,剛纔就是這個將她絆倒了。
哢嚓嚓——又是一道閃電,王翠微休息了一會,準備再度背起母親的瞬間,她好像看見那團東西,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那好像是隻貓。
不再作任何的猶豫,她戴上鬥笠前去檢視。
貓躺在盈滿積水的坑窪裡,毛髮混了許多黑泥,看起來跟她母親狀況相當。
她扯下衣裳的一塊布,將它打包裹在自己的胸前,背上揹著重傷的母親,腳步更加緩慢而堅定。
走到昏黃光點照耀處,才終於停下,叩響了“八仙堂”的大門。
郎中一家人在其樂融融地用膳,討論著菜價和天氣,還想這麼大的雨到底是誰會來看病。
推開門,原來是王記糕團鋪子的王姑娘。
她額頭上似乎有磕碰的痕跡,血珠混著雨水夾雜在一起。
背上背了一個比她高了半個頭的母親,懷中還揣了一個小東西。
“林大夫……”她柔弱如柳,眼神迷離著,頓覺四肢痠軟無力,須臾間便暈倒過去。
“八仙堂?”泰雲搖記得,她師父有個“六仙堂”,換句話說,她就是在“六仙堂”長大的。
一時還搞不太懂二者的關係。
司長霞的駐足,院門被推開,“吱呀”聲起,於夜澹天寒中見皚皚白雪,院子內栽種的樹木枝丫承受稀鬆寒英,恬靜悠然,如詩如畫。
屋子不算很大,有東西兩間廂房,中間連一主屋,東房旁則是廚房。
入主屋,點燈,屋內整潔如新,暖黃的燈光驅散了先前的寒氣,凍僵得麻木的手指勉強恢複了一點知覺。
**凡胎的就是麻煩,怕冷怕熱、怕饑怕餓。
泰雲搖不禁這樣想道。
為了辦差順遂,還化成凡人。
可惜地府有地府的規矩,鬼魂不得與凡人相見,除了中元節。
明緗藉著燈光又在看冊子,啟舟心事重重,司長霞叫了墨子歸同去廚房燒水沏茶,泰雲搖則百無聊賴。
她怕啟舟沉溺在悲傷中,試圖讓他繼續說王姑孃的往事,好儘快幫上忙。
她伸手在啟舟麵前揮了揮,問道:“多多,那後來王姑娘好了麼?那隻貓兒是你?”啟舟點頭,“是我。
”-“他們不要,我要。
”一路從永安鎮翻過山坡到宅院,司長霞都在揣摩這句話。
從房外水缸裡用瓢舀水到鍋裡,他還在揣摩這句話——她到底是什麼意思?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說話。
她,憑什麼這麼對我說話?什麼叫做“他們不要,我要”?她聽到了我的過去,在她眼裡,我就是冇人要的瘟神、喪門星、臟東西。
她朝人群中說出那樣一番話,是在施捨我、可憐我嗎?她對那隻貓也很關照,類似的話,她是不是對很多人說過?她一定對不少人做過這樣的事。
我隻是她的一時興起而已。
她在演給誰看?做給永安鎮的村民看,彰顯她有多善良?還是做給我看,為了拉攏我,好幫她的忙?她一定認為我跟那些輕易被她迷惑的蠢人一樣,一點小恩小惠,我就會感恩戴德,對她搖尾乞憐。
也許,重點在前麵這句——“他們不要”。
她是想提醒我,我是個冇人要的人,連小孩都怕我。
靠近我,是為了博取我的好感,她想捉弄我、利用我,以此來榨乾我的價值,再毀掉我。
其實我不如那根糖葫蘆,她隻是為了吃到那根糖葫蘆吧。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既達到了目的,又維持了人設。
嗬……真精明啊。
想著,他不由自主地低聲笑了出來。
想著,鍋內已經盛滿,溢位來的水滴到灶台下,再倒下一勺時,被抱柴回來的墨子歸叫住:“師父,你怎麼?”墨子歸想,燒個茶水而已,不至於要浴湯這麼大的量吧。
回過神的墨子歸斂容,答道:“多燒點水,天寒地凍,泡個熱水腳暖和些。
”“哦……”墨子歸完全摸不著頭腦,自從遇見泰雲搖之後,師父就越來越反常了。
先是常年不下廚的他,居然破天荒地做了拿手的山楂糕和青蔥豆腐,他想嘗一口都不讓。
再是一向沉默寡言、一意孤行的他,居然肯答應彆人三言兩語的請求。
如今天也黑了,他也絲毫冇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便問道:“師父。
”燭火映在司長霞濃墨般的劍眉下,灑下陰影落於深邃的眼眸之中,他在認真擦著灶台。
“嗯?”“咱們今晚還去渡魂麼?”一邊問話,墨子歸還不忘一邊將柴火往灶肚裡塞。
這麼冷的天,他有點不想去。
反正渡死的仙差又不止他們,墨蝶更是數不勝數。
唯一的區彆,可能是隻有司長霞不能被觸碰。
他生來如此,就是比較倒黴而已。
擦完了灶台,司長霞來到廚房門口,背手而立,燈火從背麵投入雪地,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
他看著屋外斜撲而細密的雪,答道:“若雪停,便不去了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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