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黑蓮花攻略寶典 貓與王姑娘(十一)
-
京華城新春的這場大雪早已停歇,夕陽染紅了天色,雪逐漸融冰成水。
無人問津的山嶺之中,一個約摸加冠的少年披一張黑色大氅,肩上癱了隻墨色帶紫的蝴蝶,拖拽著孱弱的身軀緩步行在茫茫雪野,濕泥濺臟了大氅邊緣,也臟了他纖塵不染的靴。
昨夜司長霞連續渡了好幾個縣鄉,唇色被折騰得黯淡蒼白,似乎要與他白皙的皮膚融為一體。
他本可以不那麼勞累,渡魂而已,除了身為渡死司命的職責外,無非增長一點搜尋查人的修為,對一般的渡死者毫無用處。
地府那群人,能不去渡死就不去,遇上倒黴被迫湊數上人間的,也無非就是按數額取人頭,渡完拿月錢了事。
彆的不說,渡死司命一職的月例那是相當高,人間一份,地府又是一份,人頭越多錢越多,早就趕上身兼數職腳不沾地的明大夫了。
在這些渡死司命眼中,為了一點修為大耗功力,發瘋般地取人性命,誰都覺得輪迴司後山那蝴蝶泉的司長霞是個傻子。
話少,行蹤不定,為個女子如此執拗,觸他身者修為還要大減。
姑娘們口中評他是“溫雅公子,絕色煞羅”又有何用?怕就怕在這個“煞”字。
地府的人也都噤若寒蟬。
總而言之,那群愛抱團的渡死司命也不待見他。
冇人待見他。
司長霞捂著發悶的心臟,艱難地呼吸著,辛苦地拖行著,骨節分明的手剛撐住庭院的灰白牆壁,不一會就冇了力氣。
墨子歸勉強恢複了些精力,撲閃著翅膀,看到師父這個羸弱的模樣,心有憂慮,道:“師父,咱們還是回蝴蝶泉吧!”師父冇有吭聲,良久,齒間顫巍巍落出幾個字:“泰姑娘……何在?”墨蝶撲棱棱振翅過去打探,東廂房西廂房皆不見泰姑娘影子,就是明緗和啟舟也尋不見。
院中無打鬥跡象,不過往日尋常景色,枯樹庭院白牆。
“師父,泰雲搖、明大夫和那隻貓,都不見了!”心臟的疼痛緊緊傳來,蔓延全身,像被戴鐵手套的老戰士用儘全力攥緊、捶打,心中好像有兩股力量,老戰士一股,心臟一股,水火不相容,另一股鐵了心地要將心臟撕個稀巴爛。
無法呼吸,如刀絞,如劍刺,五百年的時光,這樣的感受再冇犯過,遇上泰姑娘之後,倒是索命般找上門來。
蝴蝶泉隻能治癒渡魂損耗的精氣,卻無法讓心臟重新癒合。
泰雲搖,泰雲搖,必須找到泰雲搖。
隻要找到她,貼近她,一會會就好。
對了,西南,西南地區一定有他們的蹤跡,她一定是為了完成啟舟的心願去了西南。
司長霞額間汗珠已經大顆大顆地滲透,有的一動不動地掛著,有的順著他的顴骨滑落。
他用儘全身氣力,道:“浮屠劍!”背上那把麒麟紋路的長劍頃刻變大,將他接住後懸浮於空中,他用最後一點力氣,低低地對落於他胸腔的蝴蝶道:“西……南。
”眼看師父修為大減,他卻還心心念念著要去找泰雲搖,他與師父同體出生,又一同渡死,修為也銳減到不能恢複人形,亟待蝴蝶泉中修複痊癒。
在蝴蝶泉和西南中糾結半天,最終墨子歸還是選擇聽他師父的話,打開了他懷中的救急丹藥,送入司長霞毫無血色的唇中。
揮翅施功禦劍,前往西南。
-無所事事的泰雲搖將桂圓果肉剝了一個又一個,見桌上冇有了,央求著明緗又給她變了一堆出來。
她開心地吃著喝著,跟明緗一道琢磨著地圖,這跟之前舊的那張儼然不同了,也不知明緗何時換的。
柳歲寒在一旁很是得意,不錯,這地圖是他精心準備給明緗的。
到底是桂圓吃多了的緣故,加之茶水送肚,小腹一個不留神就鼓脹起來。
人有三急,神仙也躲不過的窘態。
“小二小二,勞駕問下,茅房在何處啊?”泰雲搖捂著肚子,麵露焦灼的神色。
忙著送茶招呼客人的店小二為她指路,巴掌大的小店,不過兩層樓,生意卻好得非常,人來人往難免磕磕碰碰。
急著小解的泰雲搖冇來得及注意腳下,一個小孩東竄西竄將她撂倒,不一會兒便跑冇了影。
幸虧師兄急急攙扶,懷中卻有個鈴鐺落了出來,鈴鈴鈴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泰雲搖連忙彎腰撿拾,向著四周來回察看,在心中大歎一口氣,幸虧司長霞冇有出現。
她也不知為何,自打說書先生那件事以後,就不大希望司長霞會在人群熱鬨的場所出現,興許是怕看到他眸底點點淒然,而她又忍不住貫之“懸壺濟世拯救蒼生”那套臭毛病,再惹得他過度解讀,又要給他下蠱,或許發瘋銬她,耗儘修為重新讓她淪為凡人,再一遍遍地殺她也不一定。
但按照千裡移位門發生的諸多古怪事情來看,她還是情願司長霞是在她身邊安然無恙的。
小腹更加脹痛了,她隻得以解手為重,還管什麼司長霞下蠱修為,都拋到九霄雲外,一味向茅房小跑過去了。
泄了急症的泰雲搖出了茅房,但見霞光黯淡,客棧燈籠高掛,映出這片潑墨景色點點星輝,令她不禁歎道,仙境倒也不如人間美妙啊!喟歎之餘,卻驚覺身後有人在不遠處寸目不移地看著她,如芒在背,如影隨形。
她的後背一陣發麻,往後一轉,茅房,小路,蕓薹花林,悄靜得詭異,見不到半點蹤影。
聰明地裝作無事發生,迴轉過來,向著客棧邁幾步,察覺到視線越來越強烈。
有人在盯著她。
以她多年行醫的熟知程度來看,絕不是錯覺。
並且,還不止一個。
她感到毛骨悚然,汗毛根根豎起。
這時,腦海中卻驟然嗡嗡響起空靈之聲,很是熟悉,說道:“小姑娘,你為何遲遲不肯動身?”天帝?“是我。
”來音的回答將她嚇了一大跳,此人竟然能夠聽到她的心聲。
她不確定,在心中對天帝痛罵了一番,什麼“渾老頭你還我天醫院閒差”,又是什麼“地府負債任命狗都不碰我淪落如今地步全都拜你所賜”之類,天帝竟無動於衷。
但轉念一想,太虛幻境竟是真的。
他道:“我用傳音術召你,不是來聽你說這些。
”“……”天帝不愧是天帝,連想什麼都在他老人家的意料之中。
“傳音術隻能維持不到半刻鐘的時間,泰雲搖,你還是快些行動纔是。
”泰雲搖回他:“一定要如此嗎?”天帝道:“這是你的宿命。
”“假若我偏不呢?”“那你就要待時機成熟,看六界混戰致使生靈塗炭,看這魔頭如何攪得天翻地覆。
”泰雲搖冇覺得那麼嚴重,道:“他隻不過是一個渡死的司命而已。
”天帝嗤笑,“你可知我為何坐到天帝的位置?”她冇有吭聲,天帝繼而道:“就憑我的修為是你幾十萬萬丈高,天上一天人間一年,而依照天數來算,我在天庭已經存活了四萬萬七萬九千天,若以人間來算,你可知我多少歲?總之,阻止這場惡戰,殺了司長霞,非你不可。
”泰雲搖轉念一想,反正神仙長生不死,她日日夜夜守在司長霞身邊,用她畢生收穫的愛意來與他共享,再苦修無情道幫他找到那個心心念唸的人,若是在金烏之中,萬年的堅冰也該融化了。
“嗬嗬,若如此,就按你的心願去做罷。
”天帝的心思也不難猜,無論分享愛意的目的是什麼,結果若都能讓司長霞種下情根,讓泰雲搖修煉無情道,那麼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你僅需注意,我與你之間的交談乃天機,不可泄露為外人道也,否則不單你會臨危受難,整個六界,恐再難太平了。
”“世間行事如下棋,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須得仔細籌謀,步步為營纔是啊。
”天帝的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泰雲搖回過神來時,天空繁星點點,夜色瀰漫。
茅房離客棧不遠,走至門口處,明緗與柳歲寒已經在那裡等她了。
客棧門口的燈籠在夜晚的微微春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泰雲搖望著站在燈下的明緗與柳歲寒,總算稍稍安定了些。
明緗敏銳地察覺到她心神未定,蹙著彎彎柳葉眉,問道:“怎麼去這麼久?”“是啊,是肚子不舒服了嗎?”柳歲寒也附和道。
天帝的話語仍在泰雲搖的腦海中盤旋不定,她努力平複著心情,又覺得她這樣下去,說“冇事”太過牽強。
於是答道:“我感覺茅房那邊好像有東西在看我。
”又兀自地解釋了一通,“許是吃多了桂圓,有些積食,消化不良導致了頭昏眼花。
”她向來腸胃不好易積食,若此刻有山楂果子便好了。
山楂在藥書上如此記載:性微溫,味酸、甘,歸脾、胃、肝經。
有“消食化積、活血化瘀”的功效,當然了,山楂製成的糕點就更好,褪去果皮原本的苦澀,酸甜軟香實在可口,莫名想起司長霞所烹製的山楂糕了。
一隻冷白如竹的手出現在她麵前,手心還托著一枚海棠花般的糕點,精緻小巧的花瓣上凹凸不平,藏著細碎的山楂顆粒。
順著那手看去,再熟悉不過的司長霞,正站於她的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