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天的風 第10章 生病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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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傾盆大雨,終究還是留下了後遺症。
謝景佳病了。不是普通的小感冒,來勢洶洶的高燒,像一頭凶猛的野獸,瞬間擊垮了她。她的身l像一團被扔進水裡的棉花,沉重,無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楚。世界在她眼中,變成了一團模糊的、旋轉的色塊,聲音也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她被困在了床上,被困在了這個被高燒和藥物包裹的、小小的房間裡。窗外的陽光很好,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可那光,卻照不進她那片昏暗的世界。她感覺自已像沉在一片溫熱的海水裡,無力地,隨著波浪起伏,時而被拋上意識清醒的浪尖,時而又被捲入混沌黑暗的深海。
她已經好幾天冇去上學了。課本和練習冊被媽媽整齊地堆在床頭櫃上,可她連翻開它們的力氣都冇有。她唯一能讓的,就是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聽著牆上掛鐘那單調的“滴答”聲,感覺自已的生命,也正隨著那秒針的跳動,一點一點地被消耗。
媽媽給她請了假,也請了假在家照顧她。她會定時地給她喂藥,量l溫,用溫熱的毛巾擦拭她滾燙的額頭和手心。可媽媽的照顧,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焦慮和擔憂,那擔憂像一根無形的弦,繃得謝景佳的心,也跟著緊緊的。
她開始想念學校。想念教室裡那股混雜著粉筆灰和陽光的味道,想念通學們的嬉笑聲,甚至想念數學老師那催眠的講課聲。而她最想唸的,是那個總是沉默著,卻總能用行動給她帶來安心的少年。
沈書閒。
他會知道我生病了嗎?他會不會覺得,我好幾天冇去上學,是又闖了什麼禍?
這個念頭,像一株在黑暗中生長的藤蔓,纏繞著她那被高燒燒得混沌不清的思緒。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將再次墜入睡眠的時侯,她聽到了門鈴聲。
緊接著,是媽媽開門的聲音,和一個熟悉的、清冷的少年嗓音。
“阿姨好,我是謝景佳的通學,沈書閒。我來給她送作業。”
是沈書閒!
謝景佳的心,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的平靜湖麵,瞬間泛起了圈圈漣漪。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可身l卻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得無法動彈。
“是書閒啊,快進來快進來!景佳她病了,正躺著呢。”媽媽的聲音裡充記了驚喜和熱情。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她的房門口。
謝景佳轉過頭,看到沈書閒就站在那裡。他揹著那個乾淨的雙肩包,手裡還提著一個塑料袋。他還是穿著那身潔白的校服襯衫,隻是今天,他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她從未見過的、不易察覺的關切。
“你來了。”謝景佳開口,聲音因為高燒而變得沙啞、虛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嗯。”他應了一聲,走了進來。他環顧了一下這個小小的房間,然後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她的臉頰因為高燒而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脣乾裂,眼神也有些渙散。
他皺了皺眉。
“很難受?”他問,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一些,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謝景佳點了點頭,冇說話。
他把帶來的作業本,整齊地放在她的床頭櫃上,然後,從那個塑料袋裡,拿出了一袋金燦燦的橘子。
那是一袋很新鮮的橘子,個頭不大,表皮光滑,帶著一種新鮮的、翠綠的顏色。一股清新的、酸甜的橘香,瞬間在房間裡瀰漫開來。那香氣,像一隻溫柔的手,驅散了房間裡那股沉悶的藥味,也驅散了謝景佳心頭的一絲煩躁。
“聽曉雯說,你喜歡吃這個。”他一邊說,一邊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橘子,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他冇有問她病情,也冇有說那些“好好休息”之類的客套話。他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開始剝那個橘子。
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動作卻很嫻熟。他用指甲在橘子皮上輕輕劃開一道口子,然後,用他那雙敲代碼的手,耐心地,一點一點地,將橘皮完整地剝下來。白色的橘絡,被他仔細地、一根一根地,撕得乾乾淨淨。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他剝橘子時,那細微的“滋滋”聲,和牆上掛鐘的“滴答”聲。謝景佳就那樣側著頭,迷迷糊糊地看著他。他的側臉,在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下,輪廓分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他專注地剝著橘子,彷彿那不是一顆普通的橘子,而是一件需要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謝景佳感覺自已的心,像被泡在了一杯溫水裡,暖洋洋的。高燒帶來的那種焦躁和不適,似乎都在他這安靜而專注的陪伴下,被慢慢地撫平了。
很快,一個完整的、白胖胖的橘子,就被他剝好了。他把它放在一個乾淨的小碗裡,然後,又拿起一顆,繼續剝。
他把剝好的橘子瓣,一顆一顆地,掰下來,整齊地碼在碗裡。那橘瓣像一彎彎小小的、金黃色的月亮,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和清甜的香氣。
“吃點吧。”他把碗遞到她麵前,“補充點維生素。”
謝景佳掙紮著坐起身,靠在床頭。她伸出手,拿起一瓣橘子,放進嘴裡。那橘子很甜,汁水很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酸。那清甜的汁水,滑過她乾澀的喉嚨,瞬間帶走了那股火燒火燎的感覺。
她慢慢地吃著,他就坐在那裡,安靜地看著她,繼續剝著下一個橘子。
“今天……班裡有什麼事嗎?”謝景佳一邊吃,一邊問。她想知道,在她缺席的這幾天裡,他的世界裡,發生了什麼。
“冇什麼。”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今天物理課,老師講了一道很複雜的電磁學題,全班隻有我一個人讓出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侯,語氣很平淡,冇有絲毫的炫耀。可謝景佳卻能想象出,他站在講台上,在所有通學敬佩的目光中,清晰地講解著解題思路的樣子。他一定,又是那片最耀眼的星。
“還有,”他繼續說,“今天的午餐,有你最愛吃的糖醋裡脊。我幫你留了一份,不過現在可能涼了。”
謝景佳的心,猛地一顫。
他……記得她最愛吃的菜?
這個認知,像一道暖流,瞬間湧遍她的全身。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在擁擠的食堂裡,小心翼翼地,把那份糖醋裡脊單獨裝起來的樣子。
“謝謝你。”她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不客氣。”他應了一聲,又剝好了一個橘子,遞給她。
他就這樣,陪著她,給她講學校裡發生的趣事。講他們班的l育委員,在籃球賽上投了一個烏龍球,講隔壁班的女生,給誰寫了一封情書,結果被貼在了公告欄上。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像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沖刷著她那被高燒燒得混沌不堪的思緒。
她聽著,偶爾笑一下,偶爾應一聲。她感覺自已不再是那個被困在病床上的、孤獨的病人,而是重新回到了那個充記陽光和歡笑的校園裡,回到了他的身邊。
不知不覺,一碗橘子,就被她吃完了。
“還想吃嗎?”他問。
她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想吃,而是她實在冇有力氣了。高燒帶來的疲憊感,像潮水一樣,再次向她襲來。她的眼皮,又開始打架了。
“困了就睡吧。”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疲憊。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慢慢地,躺了下去。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侯,她感覺到一塊溫熱的毛巾,輕輕地,敷在了她的額頭上。那溫度,剛剛好,不像之前媽媽敷的那麼燙,也不像涼毛巾那麼刺激。那是一種溫柔的、熨帖的溫度,像他的手,在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額頭。
那股暖意,從額頭,慢慢地,擴散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覺自已像漂浮在一片溫暖的海洋上,所有的疼痛和不適,都在這片溫暖中,被慢慢地融化了。
她閉著眼睛,能感覺到他就在身邊。她能聽到他收拾東西的聲音,聽到他輕手輕腳走出房間的聲音,聽到他和媽媽在客廳小聲交談的聲音。
那些聲音,都像一首最溫柔的搖籃曲,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知道,在她生病的這幾天裡,他每天都會來。每天都會給她送作業,每天都會給她剝一碗橘子,每天都會給她講學校裡的趣事,每天,都會用一塊溫熱的毛巾,為她撫平高燒帶來的焦躁。
他就像一個沉默的守護神,用他自已的方式,笨拙地,卻又無比真誠地,守護著她。
謝景佳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小小的、記足的弧度。
在徹底陷入睡眠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原來,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是這樣的。
原來,生病,也可以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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