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14章 符水鎮邪痕
那道慘白的光亮一閃即逝,廟內重歸昏暗,但門縫外泥地上那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暗紅色痕跡,卻像烙印般刻在了我的視網膜上。
「沙沙……沙沙……」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更近了,彷彿那些痕跡已經爬到了門檻上,正試圖鑽進來!
「什麼東西?!」我爹厲聲喝道,開山刀已完全出鞘,橫在身前,將我死死護在身後。他腿傷未愈,但此刻爆發出的氣勢卻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猛虎。
對麵,那兩個精壯漢子也早已躍起,各自從腰間抽出了短刃,眼神凶狠地盯住廟門,呈犄角之勢護在那老者身前。那半大小子嚇得渾身發抖,幾乎要癱軟在地,被其中一個漢子低聲喝斥了一句,才勉強抱住懷裡的劍囊,縮在老者腳邊。
唯有那灰衣老者,依舊盤膝坐在地上,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完全睜開,隻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門縫的方向。他臉上不見絲毫驚慌,反而帶著一種瞭然於胸的平靜,彷彿門外來的不是什麼邪祟,而是預料之中的訪客。
「莫慌。」老者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過了門外的風雨聲和那詭異的沙沙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不過是些沾染了陰煞之氣的『汙血蚓』,被活人氣血和……某些特殊的氣息吸引而來罷了。」
汙血蚓?特殊的氣息?
我的心猛地一縮。他說的「特殊氣息」,是指我嗎?還是指我懷裡的天書?或者……兩者皆是?
老者說話間,不慌不忙地從懷裡取出一個扁平的朱漆小木盒。開啟盒蓋,裡麵整整齊齊排列著數枚折疊成三角狀的黃色符籙,以及一小撮朱紅色的粉末。他伸出兩根枯瘦但異常穩定的手指,拈起一枚符籙,又用指尖蘸了些硃砂粉。
接著,他做了一個讓我目瞪口呆的動作——他將那符籙直接放進了自己嘴裡,咀嚼了幾下,然後拿起身邊的水囊,喝了一小口水,含在口中。
片刻後,他對著那微微敞開的廟門縫隙,猛地將口中混合著符籙碎末的清水噴了出去!
「噗——」
一股帶著濃鬱硃砂和草藥氣味的水霧,如同細雨般穿過門縫,灑落在門外的泥地上。
奇跡發生了!
那原本正努力向門內蠕動的暗紅色痕跡,一接觸到這符水,立刻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一樣,發出「嗤嗤」的輕響,冒起縷縷極其淡薄的黑煙,同時劇烈地扭曲、收縮,迅速變淡,最終化為了幾縷腥臭的黑紅色水汽,消散在雨水中。
門外的沙沙聲戛然而止。
一切重歸寂靜,隻剩下嘩啦啦的雨聲。
廟內,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爹。他握刀的手依舊緊繃,但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這等手段,已經完全超出了普通獵戶的認知範疇。
那兩個漢子顯然對老者的能力有所瞭解,雖然也鬆了口氣,但戒備之色並未減少,目光反而更加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尤其是我們這邊。
老者緩緩嚥下口中殘餘的符水,彷彿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蓋好朱漆木盒,放入懷中,這才完全睜開眼睛,目光平靜地看向我爹,又掃過我驚魂未定的小臉。
「老哥,現在可信了?」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那個依舊原封不動的小藥瓶,「山野精怪,陰煞邪祟,這世道並不太平。一點防身的小手段,讓二位見笑了。這藥,確是療傷正品,老哥的傷若再拖延,恐傷及筋骨。」
他這番話,既展示了實力,又再次表達了善意,語氣平和,不帶絲毫逼迫,卻比任何威脅都更有說服力。
我爹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地上的藥瓶,又看了看深不可測的老者,最終,他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緩緩將開山刀歸鞘。他抱了抱拳,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老丈手段通玄,林某佩服。方纔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說完,他彎腰拾起了那個小藥瓶,拔開紅布塞子,放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藥香散發出來,聞之令人精神一振。爹不再猶豫,倒出些許淡綠色的藥粉,小心地敷在自己小腿的紅腫傷口上。
藥粉觸及傷口,爹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涼氣,但隨即臉上便露出舒坦的神色,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似乎瞬間減輕了不少。
「多謝老丈贈藥。」爹再次鄭重道謝。
老者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他的目光,卻再次落到了我身上,這一次,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之意。
「小娃娃,」他看著我,眼神深邃,彷彿能看透我的靈魂,「你身上……氣息很特彆。方纔那些『汙血蚓』,多半是衝著你來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緊緊靠住爹。
爹立刻側身將我護住,沉聲道:「老丈何出此言?小兒年幼,不過是山野孩子,有何特彆之處?」
老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淡淡道:「特彆與否,自有天定。老夫隻是提醒一句,南下之路,恐不太平。二位好自為之。」
說完,他便不再看我們,重新閉上眼睛,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廟內再次陷入沉默,但氣氛已然不同。敵意和戒備雖然仍在,卻多了一層對神秘力量的敬畏,以及一種心照不宣的暫時和平。
我摸著懷裡依舊微微發熱的無字天書,心潮起伏。這老者絕對不是普通人!他能驅邪,能一眼看出我的異常,他會不會……知道我的身世?他要去南方,我們也要去南方,這僅僅是巧合嗎?
風雨聲中,破廟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而我知道,船上的乘客,遠不止我們父子二人。前方的路,註定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像這老者一樣,看不透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