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16章 深山祭壇
左岔的小路，比想象中更加難行。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被野獸或偶爾進山的采藥人踩出的模糊痕跡。兩側的樹木愈發高大茂密，枝葉交錯，將天空切割成細碎的藍。晨霧尚未完全散去，在林間氤氳流淌，使得前方的景象朦朦朧朧，更添幾分神秘與未知。
我們小心翼翼地循著前方老者一行人留下的足跡，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腳下的腐葉層很厚，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驚起一兩隻不知名的飛鳥，撲棱棱地飛走，嚇人一跳。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腥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的沉寂感。
爹的腿傷雖有好轉，但走這種山路依舊吃力，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拄著棍子，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不僅留意腳下的路，更提防著可能從密林深處竄出的危險——無論是野獸，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我緊緊跟在他身後，小手攥著他的衣角，心臟因為緊張和未知而怦怦直跳。懷裡的無字天書似乎安靜了下來，但那塊雷擊木牌卻始終散發著穩定的冰涼，像一枚定心丸，貼在胸口。
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前方的霧氣似乎淡了一些，隱約可見一片較為開闊的地帶。而老者一行人的足跡，也徑直通向那裡。
當我們撥開最後一片擋路的灌木時，眼前的景象讓我和爹都愣住了。
這並非想象中的山穀或平地，而是一處位於半山腰的天然石台。石台頗為平整，像是被人工修葺過，上麵布滿了濕滑的青苔。最令人震驚的是，石台中央，赫然矗立著幾根巨大的、已經嚴重風化和破損的石柱！石柱呈某種規律分佈，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形，中間是一塊表麵相對光滑的圓形石壇，壇麵上刻滿了模糊不清、難以辨認的圖案和符號，被厚厚的青苔和泥土覆蓋，但依然能感受到一種蒼涼古樸的氣息。
這是一處古老的祭壇！
祭壇周圍散落著一些破碎的瓦罐和早已腐朽的木頭殘骸，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流逝。空氣中那股沉寂的氣息在這裡變得格外濃重，彷彿時間在此地都放緩了流速。
而那位灰衣老者，此刻正站在祭壇中央的石壇前，背對著我們，微微仰頭，似乎在觀察著什麼，又像是在感受著什麼。他那兩名手下則分散在祭壇邊緣，警惕地守衛著。那個抱著劍囊的半大小子，遠遠地站在一根倒下的石柱旁，好奇又畏懼地打量著四周。
我和爹停在祭壇邊緣的樹林陰影裡，不敢貿然靠近。這地方太詭異了，給人一種極其不舒服的壓迫感。
老者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但他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地開口，聲音在這寂靜的祭壇上顯得異常清晰：「來了？看來，我們果然有緣。」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越過我們，掃視著這片古老的遺跡，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有感慨，有追憶，甚至還有一絲……敬畏？
「老丈，這裡是……」我爹忍不住開口問道，聲音帶著謹慎。
「一處被遺忘的祭壇，」老者收回目光，看向我們，語氣平靜，「祭祀的或許是山靈，或許是某位早已湮沒的古神。年代……很久遠了，久到連傳說都已消失。」
他踱步走到一根斷裂的石柱旁，伸手撫摸著上麵模糊的刻痕，指尖劃過那些古老的符號。「你們可知，我為何要走這條看似絕路的岔道？」
我和爹都搖了搖頭。
老者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我，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看向我胸口的位置：「因為，我感應到了同源的氣息。」
同源？我心頭巨震！他感應到了雷擊木牌？還是無字天書？
「這片祭壇，曾供奉過與『雷』相關的力量。」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彷彿在吟誦古老的咒文，「雖然神力早已消散，但此地殘留的印記，依然會對相近的氣息產生微弱的共鳴。我手中的羅盤，指向的並非南方，而是這片共鳴之地。」
他是在解釋他選擇這條路的原因！他是循著某種感應來的！而感應的源頭，很可能就是我！
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感覺那塊木牌似乎比平時更涼了一些。
爹的臉色也變得極其凝重，他上前一步，將我更嚴實地擋在身後，沉聲道：「老丈，您到底是誰？為何對我兒如此關注？」
老者看著爹護犢的舉動，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的、近乎憐憫的笑意：「林老哥，不必如此緊張。我若真有惡意，昨夜在破廟，你們便已凶多吉少。」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祭壇中央的石壇，語氣變得悠遠：「我乃『巡天司』外圍行走，司職勘察天下異氣，記錄非常之事。你兒出生時的天象異動，早已記錄在案。隻是沒想到，會在此地，以這種方式相遇。」
巡天司？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聽起來像是一個官方的、處理特殊事件的隱秘機構。
「至於為何關注……」老者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這一次，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因為他的『根腳』，非同小可。這祭壇的共鳴，更印證了我的猜測。他與這早已消散的『雷祀』，恐怕有著極深的淵源。而你們口中的『十八劫』，或許並非簡單的命格詛咒，而是……某種古老的試煉或宿命。」
試煉？宿命？老者的話像一道道驚雷，在我腦海裡炸開。我的出生，難道真的和這些古老的存在有關？
「老丈可知破解之法？」爹急切地問道，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老者緩緩搖頭，神色凝重：「宿命如潮，豈是人力可輕易扭轉？『十八劫』若真是某種試煉，避是避不開的，唯有迎劫而上，或可覓得一線生機。我能告訴你們的是，南下之路，並非坦途。你們要去的方向，或許正是漩渦的中心。好自為之吧。」
他說完，不再多言，對兩名手下示意了一下。那兩人立刻開始仔細勘察祭壇，似乎在尋找或記錄著什麼。
老者則走到那圓形石壇前，蹲下身，用手輕輕拂去壇麵中央一小塊區域的青苔和泥土。下麵露出的，赫然是一個深深的、焦黑色的雷擊痕跡！痕跡的中心，隱約可見一個與我懷中木牌上的符文有幾分相似的殘缺圖案！
看到這個痕跡，我懷裡的雷擊木牌猛地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彷彿與那古老的痕跡產生了遙遠的呼應！
老者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我！
也就在這一刻，異變再生！
祭壇周圍的密林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鳥鳴聲，緊接著，是無數飛鳥被驚起，撲棱棱飛向天空的混亂聲響！
「小心！」老者臉色一變，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