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22章 抉擇

    灰衣老者的話如同冰錐，刺破了石室內短暫的沉寂。他那雙原本平和的眼睛此刻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我，或者說，是盯著我懷中那本正在發光的無字天書。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嶽，沉甸甸地壓在我們每個人心頭。

「司使大人！」趙鐵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勸阻，「此事是否從長計議？這娃娃畢竟……」

「閉嘴！」灰衣老者厲聲打斷，目光依舊鎖定著我，「你懂什麼？這石室壁畫記載的，很可能是上古時期鎮壓天地煞氣的核心秘法！如今煞氣複蘇，妖孽橫行，若能得此傳承，或可拯救蒼生於水火！而這『鑰匙』，是唯一的希望！豈能因婦人之仁而錯失良機？！」

他口中的大義凜然，卻掩蓋不住那眼神深處近乎偏執的狂熱。對他而言，我或許根本不是一個孩子，隻是一個承載著重要「鑰匙」的容器。

我爹胸膛劇烈起伏，握刀的手臂青筋暴起。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獵戶，不懂什麼天下蒼生，什麼上古秘法，他隻知道眼前這個強大的老者要搶他兒子視若性命的東西，甚至可能帶來未知的危險。他向前踏出一步，用身體將我完全擋住，聲音因憤怒和決絕而顫抖：「老丈！我敬你贈藥之恩！但誰想動我兒子，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開山刀的寒光在搖曳的火光下閃爍，映照出爹臉上毫不退縮的悍勇。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山野漢子，而是一頭誓死保護幼崽的雄獅。

趙鐵和韓衝麵露難色，顯然處於兩難境地。他們忠於司使，但也並非毫無惻隱之心，尤其是我之前爆發的雷罡還救過他們。阿吉更是嚇得縮在韓衝身後，不敢出聲。

石室內的氣氛緊繃到了極點，彷彿一點火星就能引爆。

而我，置身於這場風暴的中心，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老者的威壓讓我呼吸困難，爹的決絕讓我心如刀割。懷裡的無字天書滾燙無比，那股強烈的、想要與石台凹槽結合的衝動幾乎要控製我的身體。同時，牆壁上那「承劫者啟」四個古篆，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腦海裡。

承劫者……是在說我嗎？這「劫」，是指我的十八劫，還是指更大的劫難？這「啟」，是開啟傳承，還是開啟更可怕的命運？

巨大的恐懼和迷茫幾乎要將我吞噬。我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為什麼要麵對這樣的抉擇？

「林老哥，你這是何苦？」灰衣老者語氣轉冷，帶著一絲不耐，「老夫並非要傷害這孩子，隻是借他懷中『鑰匙』一用！若得傳承，或許還能化解他身上的劫數！你這是要斷送他的生機嗎？」

他的話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心裡。化解劫數？這對我而言，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十八劫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著我。如果……如果真的有辦法化解……

我感覺到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顯然，老者的話也擊中了他內心最深的軟肋。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我懷裡的無字天書似乎感應到了我劇烈的心理波動，散發出的金色光暈驟然強盛起來！不再是透過油布包隱隱透出，而是如同實質的光流，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同時，石台中央的凹槽也爆發出更加明亮的光芒，與天書的光芒相互呼應，發出「嗡嗡」的共鳴聲！

整個石室牆壁上的古老文字和圖案，彷彿被注入了生命，開始加速流動！那些線條不再是靜止的刻痕，而是化作了流動的光河，在石壁上蜿蜒盤旋！一股蒼涼、浩瀚、彷彿來自遠古洪荒的氣息，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向我湧來！

「不好！『鑰匙』與傳承之地的共鳴加強了！」灰衣老者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必須儘快完成儀式！否則氣息外泄，恐引來更可怕的存在！」

他不再猶豫，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氣勢如同狂風般壓向我爹！「林老哥，讓開！」

我爹咬緊牙關，寸步不讓，刀尖直指老者：「休想！」

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流動的光河之中，除了「承劫者啟」之外，又有幾個更加古老、更加複雜的符號緩緩凝聚，其含義如同醍醐灌頂般，強行湧入我的意識——

「……非……命……不……可……強……求……」

「……心……念……所……至……方……為……真……啟……」

非命不可強求？心念所至，方為真啟？

這幾個字如同清泉，瞬間澆滅了我心中的部分躁動和恐懼。我猛地抬起頭，看向那步步緊逼的灰衣老者，又看向擋在我身前、脊梁挺直的爹，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這傳承，這力量，如果是以強迫和犧牲為代價，那它還是救贖嗎？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啟」嗎？

「爹！」我忽然開口，聲音雖然稚嫩，卻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驚訝的堅定。

我爹和灰衣老者同時一愣，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氣，迎著灰衣老者灼熱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本書……是我的。要不要『啟』，該由我自己決定。」

說著，我不再理會老者錯愕的表情，轉而看向石台凹槽，集中全部的精神，試圖去感受，去溝通那本與我命運相連的無字天書，以及這間古老的石室。

我選擇……遵從我的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