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30章 門外詭影
「咯吱……咯吱……」
那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如同鈍刀鋸在神經上,一下,又一下,固執地響著。門板微微顫動,彷彿隨時會被那看不見的東西摳穿。
爹的眼睛緊貼著門縫,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連呼吸都屏住了。昏黃的油燈下,我能看到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以及握刀手上暴起的青筋。房間裡死寂得可怕,隻有我狂亂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時間彷彿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突然,爹的身體猛地一顫!他似乎從門縫裡看到了什麼極其駭人的東西,瞳孔驟然收縮!他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向後急退兩步,同時一把將我從床上拽起,死死護在身後,開山刀橫在胸前,刀鋒直指木門,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什麼東西!滾!」
幾乎在爹怒吼的同時——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整個單薄的木門劇烈震動!門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向外凸起的、如同拳印般的痕跡!但那絕不是人的拳頭能造成的痕跡,邊緣帶著一種不祥的焦黑色,彷彿被強酸腐蝕過!
一股陰冷、帶著濃重腥臭和腐爛氣息的惡風,透過門板的縫隙猛灌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房間溫度驟降!
「吼——!」
一聲低沉、沙啞、充滿了無儘怨毒和饑餓的嘶吼從門外傳來,完全不似人聲,也不像任何已知的野獸!
是它!絕對是那種東西!它竟然追到縣城裡來了!而且還找到了我們!
我嚇得渾身僵硬,手腳冰涼,懷裡的無字天書驟然變得滾燙,雷擊木牌也傳來一陣急促的冰涼悸動!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我胸口激烈碰撞,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劫子!躲到床底下去!快!」爹厲聲喝道,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嘶啞。他一把將我推向床鋪,自己則悍不畏死地擋在門前,開山刀舞動,試圖封堵可能被突破的入口。
我連滾帶爬地鑽到硬板床下,狹窄的空間充滿了灰塵和黴味,但我顧不上了。我從床板的縫隙中,驚恐地看著門口。
「砰!砰!砰!」
接連不斷的撞擊聲如同擂鼓般響起!木門在瘋狂的撞擊下劇烈搖晃,門板上的裂痕越來越多,門閂彎曲變形,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爹咬緊牙關,汗水順著虯髯往下淌,他每一次揮刀都帶著破風聲,刀鋒上似乎隱隱有微光流轉——那是他狩獵多年積累的殺氣,也是作為一個父親守護孩子的全部意誌!但麵對門外那無形無質、力量恐怖的邪祟,他的抵抗顯得如此徒勞!
「哢嚓!」
一聲脆響,門閂終於斷裂!木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狠狠拍在牆壁上!
門外,走廊一片漆黑,濃鬱的、如同實質的黑暗翻滾著,彷彿通往地獄的入口。黑暗中,隻能看到兩團懸浮的、慘綠如鬼火的光芒,死死地鎖定著爹,以及……床下的我!
那光芒中蘊含的惡意和饑餓,幾乎要將我的靈魂凍結!
「嗷——!」伴隨著一聲興奮的嘶吼,一股黑氣如同觸手般從黑暗中射出,直撲我爹!
爹怒吼一聲,開山刀全力劈下!刀鋒劃過黑氣,再次傳來那種劈中濃霧的虛無感,但這一次,黑氣隻是微微一滯,反而順著刀身纏繞而上,陰寒刺骨的氣息瞬間侵蝕向我爹的手臂!
爹悶哼一聲,手臂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青黑色,動作頓時僵滯!
而更多的黑氣,則繞過爹,如同有生命般,朝著床底下的我湧來!那兩團綠光在黑暗中迅速逼近!
「不!」爹目眥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卻被纏繞手臂的黑氣死死拖住!
我蜷縮在床底最深處,看著那死亡的黑氣撲麵而來,巨大的恐懼讓我連尖叫都發不出來!懷裡的天書燙得像烙鐵,木牌冰冷得像冰塊,兩股力量在我體內衝撞,幾乎要撕裂我的身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清越的、彷彿琴絃撥動的輕鳴,突兀地在房間內響起!
並非來自我懷中的天書,也不是來自爹!而是來自……窗外!
一道柔和卻堅定的白色光暈,如同水波般從視窗蕩漾而入,瞬間照亮了房間!那光暈看似柔和,但照射在洶湧而來的黑氣上,卻如同烈陽融雪!
「嗤嗤嗤——!」
黑氣觸碰到白光,發出劇烈的、彷彿被灼燒的聲響,迅速消融、退縮!那兩團逼近的綠光也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猛地向後縮回走廊的黑暗中!
白光持續照耀,在門口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翻滾的黑暗阻擋在外。黑暗中的存在似乎極其忌憚這白光,發出不甘的咆哮,卻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最終緩緩退去,走廊重新恢複了寂靜,隻有被撞壞的門板在風中輕輕晃動。
白光也漸漸收斂,最終消散。
房間裡,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死寂,以及我和爹粗重無比的喘息聲。
油燈的火苗重新穩定下來,昏黃的光線映照著一片狼藉。爹癱坐在地上,捂著那條泛起青黑色的手臂,臉色慘白,冷汗淋漓,眼神中充滿了後怕和難以置信。
我哆哆嗦嗦地從床底爬出來,撲到爹身邊,帶著哭腔:「爹!你的手!」
爹用另一隻完好的手緊緊抱住我,聲音顫抖:「沒事……沒事了……劫子,你沒事就好……」
我們父子二人緊緊相擁,感受著彼此劇烈的心跳,久久無法平靜。
是誰?剛才那救了我們一命的白光,是誰發出的?
我猛地抬頭,望向視窗。
窗外,夜色依舊濃重。但在對麵屋頂的飛簷翹角上,似乎……有一個模糊的黑影,負手而立,衣袂在夜風中輕輕飄動。月光偶爾穿透雲層,照亮那一角,隱約可見一抹熟悉的灰色。
是他?灰衣老者?!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已經離開了嗎?剛才的白光……是他出手?
無數疑問瞬間充斥了我的腦海。
那黑影似乎朝我們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屋頂的陰影之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我們父子,在這破敗的客棧房間裡,麵對著一扇被撞毀的門,一條受傷的手臂,和更加撲朔迷離、危機四伏的前路。
這山陽縣,果然是一灘渾水。而剛才那出手相救的神秘白光,是福是禍,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