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37章 墨授
墨先生那句「我敢」的餘音彷彿還在篝火旁回蕩,夜色卻已悄然褪去,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商隊營地經過一夜的緊張和廝殺,在黎明時分恢複了有序的忙碌。傷員被妥善安置,戰場也清理完畢,隻是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和眾人眉宇間殘留的凝重,提醒著昨夜的不平靜。
墨先生說到做到。天剛矇矇亮,他便將我叫到營地邊緣一處相對安靜的林間空地。爹不放心地跟在不遠處,靠著樹乾,目光始終鎖定著我們這邊。
晨露未曦,林間彌漫著清新的草木氣息。墨先生負手而立,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如鬆的輪廓。他沒有立刻開始所謂的「教導」,而是先問了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
「林劫,你可知,何為『力』?」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力氣?就像我爹打獵,能扛起很重的獵物?」
墨先生微微搖頭,目光深邃:「那是凡夫之力,源於筋骨氣血,終有窮儘。我所說的『力』,是天地之力,是規則之力,是藏於萬物運轉、存於呼吸之間的……『道』力。」
他的話語對我來說太過深奧,我似懂非懂,隻能茫然地看著他。
墨先生似乎也不指望我立刻理解,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並未觸碰任何東西,隻是對著空中一片緩緩飄落的枯葉,輕輕一劃。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片原本隨風自然飄落的枯葉,軌跡驟然改變,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繞著一個不存在的圓心,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圓弧,然後才悠悠落地。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完全違背了我所知的常理!
「這……這是法術嗎?」我忍不住問道,想起了昨夜他那神鬼莫測的「定身」手段。
墨先生再次搖頭:「非是法術,而是『意』與『氣』的運用。意念為引,調動體內先天一點元氣,共鳴外界天地能量,便可引動微末變化。昨夜我施展的,不過是『意』的粗淺應用,震懾宵小而已。」
他看向我,眼神嚴肅:「你身負雷擊木牌,又得石室『鎮煞籙』真意種子,體內已蘊一絲先天雷罡之氣。此氣至陽至剛,乃邪祟剋星,亦是溝通天地雷霆之力的橋梁。但若不懂引導,空有寶山而不得入,反而可能引火燒身。」
他頓了頓,開始傳授我最基礎、卻也最重要的法門:「現在,閉上眼睛,摒棄雜念。不要去『想』如何用力,而是去『感受』。感受你的呼吸,感受心跳,感受血液在體內的流動……然後,將你的意念,如同光線般,集中在你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那裡是你氣息彙聚之所。」
我依言照做,努力排除腦海中紛亂的念頭,將注意力集中在胸口。起初很難,各種雜念不斷冒出,但漸漸地,在墨先生平和而帶有某種韻律的引導聲中,我的心神慢慢沉靜下來。
「……對,就是這樣。感受那裡是否有一絲溫熱,或者冰涼,或者……一種獨特的悸動?不要強求,隻是感受。」
我凝神內視。起初一片混沌,但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黑暗的感知中,我彷彿真的「看」到了!在胸口正中,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光點,散發著淡淡的、混合了溫熱與冰涼奇異感覺的氣息!那光點如同呼吸般微微脈動,與我懷中的天書和木牌隱隱呼應!
「找到了!」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帶著一絲驚喜。
「很好!」墨先生的聲音帶著讚許,「現在,嘗試著,用你的意念,極其輕柔地,像推動一根羽毛一樣,推動那一絲氣息,讓它沿著任脈,緩緩向下,經過丹田,再導向你按在地上的手掌。」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那絲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意念稍一用力,它便飄忽不定,甚至險些消散。我全神貫注,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引導著。
一次,兩次,失敗……不知嘗試了多少次,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那絲氣息終於顫顫巍巍地、極其緩慢地,順著我意念指引的路徑,流向了我的掌心!
就在氣息觸及掌心的刹那——
「啪!」
一聲輕微的、如同靜電般的脆響!
我按在鋪滿落葉地麵上的手掌下方,一片枯黃的葉子,毫無征兆地從中裂開了一道焦黑的細縫!彷彿被微弱的電流擊穿!
我猛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片裂開的葉子,又抬頭看向墨先生。
墨先生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但轉瞬即逝,恢複了嚴肅:「不錯,第一次引導,便能引動一絲雷罡外顯,雖微弱不堪,卻證明你的天賦和那石室傳承的契合度極高。記住這種感覺,這是『意』與『氣』合的初步。」
他隨即潑了盆冷水:「不過,切莫沾沾自喜。你如今之力,比之螢火猶有不及,距離引動真正的天地雷霆,差了十萬八千裡。而且,修煉之道,重在根基紮實,循序漸進。從今日起,每日清晨,我教你半個時辰的吐納引導之術和基礎符文辨識。其餘時間,你需自行體會,不可懈怠,更不可貪功冒進,否則經脈受損,神仙難救。」
「是,墨先生!」我連忙恭敬應道,心中充滿了新奇和激動。這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終於向我敞開了一絲縫隙。
接下來的路程,變得不再枯燥。每天清晨,墨先生都會雷打不動地抽出時間教導我。他傳授的吐納法看似簡單,隻是調整呼吸節奏,意念觀想,但實際做起來卻極為耗費心神,要求絕對的專注。而那些基礎符文,更是彎彎曲曲,每一個筆畫都蘊含著不同的意義和能量流向,複雜無比。
我學得很吃力,但進步也是肉眼可見的。幾天下來,我已經能比較熟練地完成一次小週天的氣息引導,雖然依舊無法主動引動雷罡外顯,但體內那絲暖流明顯壯大了少許,執行起來也順暢了許多。更讓我驚喜的是,隨著對基礎符文的熟悉,我腦海中那些來自石室的破碎資訊,似乎也開始有了一絲絲模糊的聯係,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無序。
爹看著我的變化,擔憂之餘,也多了幾分欣慰。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時刻緊繃,而是開始主動向老薑請教一些拳腳功夫和警戒技巧,顯然是想儘可能地提升自己,以便更好地保護我。
商隊依舊沉默地向南行進,穿越荒原,渡過河流,逐漸靠近南疆的邊界。周圍的景色開始發生變化,山勢變得險峻,林木更加茂密蔥鬱,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種潮濕的、帶著奇異芬芳又隱隱有些腥甜的氣息,據說這就是南疆特有的「瘴氣」。
墨先生和老薑等人的神色也愈發凝重,護衛們的警戒範圍擴大了許多。顯然,真正的危險,正在臨近。
這一日,車隊在一條渾濁湍急的大河邊停下,對岸就是連綿起伏、雲霧繚繞的南疆群山。墨先生下令在此紮營,明日再尋渡河之法。
夜晚,篝火旁。墨先生將我單獨叫到一邊,遞給我一塊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麵刻著一個複雜的「墨」字,背麵則是一些我暫時看不懂的雲紋。
「這個你收好。」墨先生語氣鄭重,「過了河,便是真正的險地。若遇緊急情況,與我失散,可持此令牌,前往任何刻有此種雲紋標記的地方尋求庇護。但切記,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示人。」
我接過令牌,入手冰涼沉重,知道此物非同小可,鄭重地點了點頭。
望著對岸那如同巨獸匍匐般的漆黑山影,聽著渾濁河水奔騰不息的咆哮,我知道,相對「平靜」的旅途即將結束。南疆,那片充滿傳說與危險的土地,正在向我們張開懷抱。
而我的修煉之路,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