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36章 傳承初顯
夜襲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草木燒焦的氣息。營地中央的篝火添了新柴，劈啪作響，火光跳躍，映照著眾人驚魂未定又帶著劫後餘生慶幸的臉龐。護衛和車夫們沉默地清理著戰場，包紮傷員，收殮同伴的遺體，氣氛沉重而壓抑。
墨先生依舊站在營地中央，黑色鬥篷在夜風中微微拂動。他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目光深邃地望向襲擊者退去的黑暗方向，彷彿在思索著什麼。老薑低聲在他身邊彙報著，聲音凝重。
我和爹坐在原來的角落，裹緊毯子，依舊心有餘悸。剛才那場血腥的廝殺，尤其是墨先生那神鬼莫測的「定身」手段，深深震撼了我。那完全超出了我對「武功」的認知，更像是……廟裡壁畫上神仙妖怪纔有的本事。
「爹，墨先生他……」我小聲開口，聲音還帶著顫。
爹重重地歎了口氣，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我的頭發，眼神複雜：「這墨先生，絕非尋常商賈。劫子，咱們這回，怕是真捲入不得了的是非裡了。」他的語氣裡沒有抱怨，隻有深深的憂慮和對前路的迷茫。
就在這時，墨先生似乎結束了與老薑的交談，轉身朝我們走了過來。他的腳步很輕，落在鋪滿落葉的地麵上，幾乎聽不到聲音。篝火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明滅不定，讓他看起來更加深沉難測。
我和爹都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墨先生在離我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彷彿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那裡，無字天書和雷擊木牌似乎因為他的靠近而產生了微弱的共鳴，一熱一涼，交織在一起。
「林劫。」墨先生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方纔受驚了。」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點了點頭。
「你身上，有東西在動。」墨先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衣衫，落在了我懷裡的油布包上，「是那本『書』，對嗎？」
我心裡猛地一緊！他果然知道！灰衣老者告訴他的？還是他自己看出來的？
爹立刻警惕地向前半步，將我護得更緊。
墨先生並未在意爹的戒備，繼續淡淡道：「不必緊張。那位於我有恩，他托付的人，我自會護其周全。」他口中的「那位」，顯然指的是灰衣老者。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變得銳利：「不過，懷璧其罪。你身負異寶，又引動古之傳承，已成眾矢之的。方纔那些襲擊者，不過是試探的先鋒，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頭。」
他的話像冰水澆頭，讓我剛剛平複一些的心跳再次加速。真正的麻煩？比那些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更麻煩？
「墨先生，」爹沉聲開口，帶著一絲懇切，「我們父子隻想尋個安身立命之所，無意捲入任何紛爭。若先生覺得我們是累贅，我們明日便可離開，絕不給先生添麻煩。」
墨先生搖了搖頭，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奈的弧度：「離開？林老哥，你以為現在還能置身事外嗎？從你們踏入落魂坡，不，從你們被那『影殃』盯上，被引入石室的那一刻起，你們的命運，就已經和某些東西綁在一起了。離開我這支隊伍，你們活不過三天。」
他的話冰冷而殘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實感，讓我和爹都陷入了沉默。是啊，我們能去哪裡？山陽縣已是險地，南下之路布滿眼線，天下之大，似乎真的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了。
「那……先生有何打算？」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認命。
墨先生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中帶著一種審視，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期許？「既然避無可避，唯有麵對。林劫，你身負的，或許不僅僅是災劫，也可能是……契機。」
他向前邁了一步，距離我更近。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讓我呼吸一窒。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示意我將手放上去。
「讓我看看，石室傳承，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麼。」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我猶豫地看向爹。爹眉頭緊鎖，眼神掙紮，但最終，他還是對我微微點了點頭。眼下，我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伸出自己的小手，輕輕放在了墨先生寬大而布滿繭子的掌心上。他的手掌很涼，像一塊溫潤的玉石。
就在我們手掌接觸的刹那——
「嗡！」
我懷裡的無字天書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彷彿有一團火焰在我胸口燃燒！與此同時，雷擊木牌也傳來一陣劇烈的、帶著刺痛感的冰涼！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我體內瘋狂衝撞，讓我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而墨先生的掌心，也同時傳來一股溫和卻磅礴的力量，如同暖流，迅速湧入我的經脈！這股力量似乎帶有某種奇特的引導性，它沒有壓製我體內衝突的兩股力量，而是像一位高超的馭手，巧妙地疏導、調和著它們！
我腦海中「轟」的一聲巨響！那些原本破碎、雜亂、沉在意識深處的石室符文和資訊碎片，彷彿被這股外力啟用，瞬間變得清晰起來！無數古老的圖案、文字、意念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我「看」到了雷霆撕裂長空，看到了大地脈絡流轉，看到了一種玄奧無比的氣息執行軌跡……
更讓我震驚的是，我感覺到自己體內，那絲原本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的、源自石室傳承的暖流，在這股外力的引導和體內衝突的刺激下，竟然開始自行運轉起來！它沿著一條極其複雜、卻又彷彿天生印刻在我靈魂深處的路徑，緩緩流動，每流動一分，就壯大一絲！
我的身體表麵，甚至隱隱泛起了一層極其淡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暈！
墨先生眼中猛地爆發出驚人的神采！他緊緊盯著我，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瑰寶！「果然！先天雷靈之體！而且……已得『鎮煞籙』真意種子！難怪……難怪那老家夥如此看重！」
他猛地收回手，那股引導的力量也隨之消失。
我體內的衝突漸漸平息，天書不再滾燙，木牌恢複冰涼，那自行運轉的暖流也緩緩沉入丹田，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感，卻留在了我的體內。我大口喘著氣，渾身被汗水濕透，彷彿剛經曆了一場大戰，但精神卻有一種奇異的清明感。
「墨先生，劫子他……」爹緊張地看著我，又看向墨先生。
墨先生深吸一口氣，平複了眼中的激動，恢複了一貫的沉穩。他看著我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看一個需要庇護的累贅，而是像在看一塊亟待雕琢的璞玉。
「林老哥，你放心，這孩子無恙，反而得了天大的機緣。」墨先生語氣鄭重，「從今日起，我會親自教導他一些……基礎的東西。能否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能走多遠，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轉向我，目光深邃：「林劫，這條路，九死一生，荊棘密佈。你，可敢走？」
我抬起頭，看著墨先生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又看了看爹眼中那混合著擔憂、鼓勵和決絕的複雜神色，感受著體內那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悄然從心底升起。
我用力點了點頭，聲音雖稚嫩，卻帶著一絲堅定：
「我敢。」
篝火劈啪，夜色深沉。南行之路，在這一刻，似乎有了全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