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40章 絕境雷音
灘頭陣地已是一片修羅場。墨先生率領的殘部被數倍於己的南疆蠻兵和瘋狂的毒癩豚死死纏住,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河麵上,更多的敵舟正在合圍,吹箭與毒矛如同死亡的雨點,不斷傾瀉而來。我們第二批渡河的隊伍被困在齊腰深的河水中,進退維穀,成了活靶子。
「穩住陣型!向墨先生靠攏!」老薑渾身浴血,左臂插著一支毒鏢,傷口泛著駭人的青黑色,但他依舊揮舞著彎刀,聲嘶力竭地指揮著殘存的護衛,試圖在灘頭上殺出一條血路,接應我們。
我爹將我死死護在一輛輜重車後,用身體擋住不斷飛來的流矢。他雙目赤紅,開山刀上沾滿了粘稠的血跡,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敵人的。剛才為了格擋一支毒矛,他的肩頭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衫,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機械地揮刀、格擋,如同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
我蜷縮在車輪後,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褲腿,刺骨的寒意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讓我陣陣作嘔。體內那縷雷罡之氣因為剛才的爆發而幾乎枯竭,丹田處傳來陣陣空虛的絞痛。指尖的灼痛感還在,但更多的是一種力竭後的虛弱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人,看著爹身上不斷增添的傷口,看著墨先生那逐漸被敵人淹沒的青色劍芒,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我的心臟。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南疆……還沒真正踏入,就要葬身在這條界河之中?
不!我不能死!爹不能死!
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求生欲,如同野火般在我心底燃起!我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盯住懷中——那裡,無字天書正傳來一陣陣異常滾燙的熱流,彷彿在呼應著我瀕臨崩潰的情緒!
石室!那些符文!那些傳承!
福至心靈般,我幾乎是憑著本能,用儘最後一絲意念,瘋狂地溝通著懷裡的無字天書和胸口的雷擊木牌!我不管什麼行功路線,不管什麼意念引導,我隻想要力量!足以撕碎眼前這一切絕望的力量!
「轟——!」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我腦海中炸開!無字天書驟然變得滾燙無比,書頁無風自動,在油布包內瘋狂翻動!一段破碎、混亂卻蘊含著無儘狂暴意誌的古老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強行衝入我的意識!
那不是具體的文字或影象,而是一種純粹的「勢」!一種撕裂蒼穹、毀滅萬物的雷霆之怒!
「呃啊啊啊——!」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感覺自己的腦袋和身體都要被這股外來的、霸道無比的力量撐爆!雙眼瞬間布滿血絲,視野裡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刺目的血紅!
與此同時,我胸口那塊一直冰涼的雷擊木牌,彷彿被這狂暴的意念徹底啟用,不再是溫和的冰涼,而是爆發出一種刺骨的、彷彿能凍結靈魂的極致深寒!這股寒意與天書傳來的狂暴熱流,在我體內瘋狂衝突、絞殺!
「劫子!」爹察覺到我的異常,驚恐地回頭,看到我猙獰的表情和身上散發出的混亂而危險的氣息,嚇得魂飛魄散!
也就在這一刻——
「嗡隆隆隆——!」
並非來自天空,而是源自我的身體內部!一陣低沉、壓抑、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悶雷之聲,自我胸腔之中轟鳴而起!聲音不大,卻彷彿帶著某種奇異的規則之力,瞬間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廝殺聲、咆哮聲和河水奔流聲!
以我為中心,方圓數丈內的空氣驟然變得粘稠、沉重!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威壓,如同水波般擴散開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滯了!
正瘋狂衝撞的毒癩豚,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發出恐懼的哀鳴,四肢僵硬地栽倒在地,口鼻溢位白沫!
衝殺在最前方的南疆蠻兵,動作猛地一僵,臉上猙獰的表情凝固,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彷彿看到了什麼大恐怖!他們手中的吹箭和毒矛,再也無法射出!
就連河麵上那些正在合圍的敵舟,也彷彿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速度驟減,舟上的蠻兵驚駭地望著灘頭方向!
距離我最近的幾個蠻兵和水鬼,更是首當其衝!他們周身的黑氣(或許是某種邪術或煞氣)如同沸湯潑雪般瞬間潰散,發出「嗤嗤」的聲響,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生死不知!
墨先生劍勢一頓,霍然轉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我,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震驚與難以置信的光芒!「這是……雷音鎮魂?!不對!這是……本源雷威的雛形?!怎麼可能!」
老薑和殘存的護衛們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攻勢為之一緩。
整個慘烈的戰場,竟然因為我這無意識中爆發的、混亂不堪的雷威,出現了刹那的死寂和凝滯!
然而,這股力量遠遠超出了我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噗——!」
我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鮮血中竟然夾雜著細微的、跳躍的電弧!眼前一黑,所有的聲音和景象都迅速離我遠去,身體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向前栽倒。
「劫子!」爹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顧一切地撲過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那突如其來的雷威也隨著我的昏迷而驟然消散,彷彿從未出現過。
戰場上的凝滯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殺!他們不行了!」南疆蠻兵中一個頭領模樣的壯漢率先反應過來,雖然臉上還殘留著驚懼,但嗜血的凶性再次被點燃,揮舞著骨刀發出怒吼!
更多的蠻兵和毒癩豚再次發出咆哮,重新撲了上來!攻勢比之前更加瘋狂!
墨先生眼神一凜,長劍青芒再次暴漲,瞬間斬殺了衝在最前的幾名蠻兵,厲聲喝道:「老薑!帶人護住那孩子!所有人,向我靠攏!結圓陣防禦!」
他必須趁剛才那詭異雷威造成的短暫震懾,重新組織起防線!
老薑強忍著毒傷,帶著幾名護衛拚命殺開一條血路,衝到我們身邊,與我爹一起,將我護在中間,且戰且退,向墨先生靠攏。
剩餘的商隊成員也意識到剛才的轉機源於這個昏迷的孩子,求生本能讓他們爆發出最後的勇氣,拚命向中心彙聚。
墨先生長劍舞動,青芒如同屏障,勉強抵擋著潮水般的攻擊,但形勢依舊岌岌可危。敵人的數量太多了,而且後續的援兵還在不斷從林中湧出!
眼看圓陣就要被再次衝垮——
突然,對岸密林深處,傳來一聲更加高亢、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尖銳哨音!
正在瘋狂進攻的南疆蠻兵和毒癩豚,聽到這哨音,動作齊齊一頓,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緊接著,如同潮水退去般,他們竟然開始有序地後撤,迅速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之中,連同伴的屍體都顧不上收拾!
來得突然,去得也詭異!
轉眼之間,喧囂的戰場變得死一般寂靜。隻剩下渾濁血紅的河水,滿地的狼藉屍體,以及劫後餘生、驚魂未定的商隊殘部。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敵人為何突然退走。
墨先生持劍而立,目光凝重地望向對岸那片深邃莫測的叢林,眉頭緊鎖。他感覺到,那退兵的哨音中,似乎蘊含著一絲……忌憚?是對剛才那孩子爆發的雷威的忌憚?還是……另有原因?
他收回目光,看向被我爹緊緊抱在懷裡、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的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這一次,他們能僥幸逃生,全靠這孩子身上那不受控製的、險些要了他性命的詭異力量。
而這力量,究竟是何來曆?又會將這孩子,乃至整個商隊,引向何方?
南疆的大門,終於踏入了。但門後的世界,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詭異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