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51章 溪畔療傷
攙扶著墨先生,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我稚嫩的肩膀上,讓我氣喘籲籲,小腿如同灌了鉛。背後的傷口和毒素顯然在持續侵蝕著他的力量,他的呼吸粗重而紊亂,體溫高得嚇人,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熱。但他始終咬著牙,沒有發出一聲呻吟,隻是憑借著驚人的意誌力,配合著我的步伐,沿著那條陡峭的、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路向上攀爬。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投下斑駁的光點。林間寂靜得可怕,隻有我們粗重的喘息聲、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名鳥獸的啼鳴。我緊繃著神經,不僅要支撐著墨先生,還要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生怕密林中再次射出致命的毒箭。
墨先生的狀態越來越差,他的腳步開始踉蹌,意識似乎也有些模糊,嘴裡偶爾會溢位幾句含糊不清的囈語,像是某個地名,又像是某個名字,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
「堅持住,墨先生!很快就到了!」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儘管心裡害怕得要命。我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裡,也不知道能走多遠,但我不能停下。
也許是上天眷顧,在攀爬了約莫半個時辰後,我們竟然在山腰一處背風的岩石後,發現了一條極其隱蔽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縫隙內傳來潺潺的水聲和一股清新的水汽。
我心中一喜,攙扶著墨先生鑽了進去。縫隙初極狹,但前行十餘步後,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小小的、被岩石環抱的山穀!山穀中央,一汪清澈的泉水從岩縫中湧出,彙聚成一個小潭,潭水清澈見底,幾尾銀色的小魚在其中遊弋。潭邊生長著柔軟的草地和一些不知名的、開著白色小花的草藥。
這裡彷彿是與世隔絕的桃源,安靜而祥和。
我將墨先生小心地安置在潭邊一塊平坦的草地上。他剛一躺下,便徹底失去了意識,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發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後背那兩支毒箭周圍的麵板已經變成了駭人的青黑色,並且腫脹得厲害,散發著淡淡的腥臭。
看著他一動不動的樣子,我慌了神。怎麼辦?我不會解毒,也不會療傷!
強烈的無助感湧上心頭,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墨先生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我想起了爹以前打獵受傷時,會用溪水清洗傷口,尋找草藥止血。
對!水!草藥!
我立刻跑到潭邊,用隨身攜帶的水囊灌滿清澈的泉水,又撕下自己內衣相對乾淨的一塊布,蘸著冰涼的泉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墨先生額頭上的冷汗和乾裂的嘴唇。
水珠觸及他的麵板,他似乎舒服地輕哼了一聲。
這給了我一絲鼓勵。我深吸一口氣,將目光投向那兩支可怕的毒箭。必須把它們拔出來!但怎麼拔?直接硬拔會不會讓毒液擴散更快?
我急得團團轉,目光無意間掃過潭邊那些白色的野花。我記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圖案……對了!是無字天書!上次它發熱時,似乎浮現過一些草藥的影像!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掏出懷裡的油布包,開啟無字天書。書頁依舊空白。我集中意念,拚命回想著墨先生教我引導雷罡時的感覺,同時在心裡瘋狂地呐喊:幫幫我!告訴我該怎麼救他!
也許是強烈的意念起了作用,也許是此地環境特殊,無字天書竟然再次傳來了溫熱感!書頁上,緩緩浮現出幾株草藥的模糊影像,旁邊還有簡略的註解:白芨(?),清熱解(?),外敷可緩(?)……影像和文字都殘缺不全,但那個「白」字和花朵的形狀,與潭邊那白色小花極為相似!
就是它了!
我連忙跑到潭邊,小心翼翼地采摘了幾株那開著白花的草藥,又根據模糊的影像,找到了另外兩種看起來眼熟的綠葉植物。我將它們放在乾淨的岩石上,用另一塊石頭仔細搗碎,混合著少許潭水,製成了一小碗綠色的、散發著清苦氣味的藥泥。
做完這些,我回到墨先生身邊。看著那兩支深入皮肉的毒箭,我的手心全是汗。拔箭,無疑是最危險的一步。
我找來兩根相對筆直堅韌的樹枝,用泉水洗淨。然後,再次集中意念,引導著體內那縷微弱的雷罡之氣,彙聚到雙手。我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隻希望能憑借雷罡的辟邪特性,稍微壓製一下毒素。
深吸一口氣,我用樹枝作為簡易的「鉗子」,小心翼翼地夾住一支毒箭的箭桿。箭桿入手冰涼滑膩。我咬緊牙關,心中默數「一、二、三!」猛地用力向外一拔!
「噗嗤!」
一股發黑的毒血隨著箭矢噴濺而出!墨先生即使在昏迷中也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我顧不上害怕,立刻將搗好的藥泥厚厚地敷在傷口上。藥泥接觸到傷口,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墨先生的抽搐似乎緩和了一些。
如法炮製,我拔出了第二支毒箭,同樣敷上藥泥。
做完這一切,我幾乎虛脫,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我看著墨先生背上那兩團綠色的藥泥,心中忐忑不安。這簡陋的救治,到底有沒有用?
時間一點點流逝。夕陽的餘暉透過岩石縫隙,將山穀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我守在墨先生身邊,不停地用蘸了泉水的布條擦拭他的額頭和手臂,幫他降溫。每隔一段時間,就檢查一下傷口,更換藥泥。
夜幕降臨,山穀中寒氣漸重。我找來乾枯的樹枝,在遠離水潭的空地上,學著爹的樣子,笨拙地嘗試生火。失敗了無數次,雙手被燧石磨出了水泡,終於,一簇微弱的火苗跳躍起來,驅散了黑暗和寒冷。
我將火堆移到墨先生附近,又找來一些寬大的樹葉,蓋在他身上保暖。
整個晚上,我幾乎沒閤眼。墨先生的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微弱,體溫也反複不定。我守在他身邊,握著他冰涼的手,一遍遍地低聲呼喚:「墨先生,堅持住……你會沒事的……」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但我相信,他一定能感覺到。
後半夜,墨先生的呼吸終於漸漸平穩下來,體溫也開始回落。敷在傷口的藥泥顏色變深,但腫脹似乎消褪了一些,那股腥臭味也淡了許多。
天快亮時,我實在撐不住,靠在一塊岩石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我彷彿感覺到一隻溫暖粗糙的大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頂。
當我被清晨的鳥鳴驚醒時,發現墨先生已經醒了。他靠坐在岩石上,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和銳利。他正靜靜地看著我,目光複雜,有關切,有欣慰,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你醒了?」我驚喜地跳起來,跑到他身邊。
墨先生微微頷首,聲音還有些沙啞:「嗯。多謝……你了。」
他看了一眼背上已經乾涸結痂的藥泥,又看了看旁邊熄滅的火堆和我紅腫起泡的雙手,眼神微微動容。
「我……我沒做什麼,是那些草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不,你做得很好。」墨先生打斷我,語氣肯定,「若非你及時處理,我恐怕已毒發攻心。」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鄭重地說道:「林劫,你救了我一命。」
我抬起頭,對上他認真的目光,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和難以言喻的成就感。那一刻,所有的恐懼和疲憊彷彿都煙消雲散。
陽光灑進山穀,潭水波光粼粼。我們這一大一小,在這與世隔絕的溪畔,因為一場生死考驗,關係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種超越年齡的信任和羈絆,悄然滋生。
然而,平靜總是短暫的。墨先生的目光很快投向山穀入口的方向,眉頭再次蹙起。
「追兵不會放棄。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溫馨的時刻結束,現實的危機再次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