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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劫 第52章 黑水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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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先生的判斷一如既往地準確。我們離開那處隱蔽山穀不到半日,身後遠處的密林中便隱約傳來了追蹤者的聲響——不是人類的腳步聲,而是某種馴養的獵犬低吠和翅膀撲棱的聲音,顯然對方動用了擅長追蹤的異獸。

形勢緊迫,墨先生傷勢未愈,強行趕路隻會加重傷勢。他憑借著對南疆地形的熟悉,帶著我在錯綜複雜的山林間穿梭,專挑獸徑和險峻難行之處,試圖抹去痕跡,甩掉追兵。

然而,南疆的叢林本身就是最大的敵人。毒蟲瘴氣無處不在,詭異的植物可能暗藏殺機。我的體力消耗巨大,全靠一股意誌力支撐。墨先生雖然強撐著,但臉色越來越差,步伐也明顯慢了下來。

就在我們幾乎山窮水儘之時,翻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開朗。

山腳下,一條寬闊渾濁的大江(後來才知道是黑水河)奔騰而過。江對岸,一座規模不小的寨子依山傍水而建,高高低低的吊腳樓鱗次櫛比,大多用竹木和黑瓦搭建,風格與中原迥異。寨子周圍用粗大的木樁和荊棘圍起了簡易的柵欄,寨門處有身穿靛藍色土布衣服、頭纏黑巾、手持長矛或彎刀的苗人守衛。

「是黑水苗寨。」墨先生停下腳步,望著對岸的寨子,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有警惕,也有一絲……如釋重負?「此地寨主與我……有些淵源。或許可以暫避一時。」

有希望!我精神一振。但看著江麵湍急的河流和那些麵色不善、眼神銳利的苗人守衛,心裡又有些打鼓。這些苗人看起來十分排外,會收留我們嗎?

墨先生沒有直接帶我去寨門,而是沿著江岸向上遊走了一段,找到一處相對隱蔽的河灣。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隻有拇指大小、造型古樸的黑色木哨,放在唇邊,以一種獨特的韻律,吹出幾聲短促而尖銳的哨音。

哨音在江風中傳開,並不響亮,卻似乎蘊含著某種特殊的資訊。

我們躲在岩石後等待。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對岸寨子側麵的一個小碼頭,一條窄長的獨木舟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撐船的是個精瘦的苗族老漢,麵板黝黑,滿臉皺紋,眼神卻異常明亮。他駕船技術極好,獨木舟在湍急的江水中如同遊魚,穩穩地駛向我們所在的河灣。

老漢靠岸後,並未下船,隻是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我們,尤其是傷勢明顯的墨先生。他用生硬的官話低聲問道:「黑木令?」

墨先生微微頷首,沒有多言,隻是將我之前見過的那塊黑色令牌——玄甲令,亮了一下。

老漢看到令牌,眼神頓時變得恭敬了許多,點了點頭,示意我們上船。

獨木舟很小,載著我們兩人和老漢,吃水頗深。老漢一言不發,沉默地撐著長篙,逆著水勢,靈巧地將我們送回了對岸的小碼頭。整個過程悄無聲息,似乎不想引起寨門處其他守衛的注意。

碼頭上早有一個穿著相對體麵、約莫四十歲上下、腰間佩著一把華麗銀鞘短刀的苗族漢子等候。他看到墨先生,臉上露出驚訝和激動的神色,快步迎了上來,用流利得多的官話低聲道:「墨爺!您怎麼……受傷了?」

「阿普,此事稍後再說。先安排個安靜的地方,我需要療傷,這孩子也需要休息。」墨先生擺了擺手,語氣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被稱為阿普的漢子連忙點頭:「是,是!快請跟我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領著我們從一條僻靜的小路,繞開寨子中央熱鬨的區域,徑直走向寨子後方一座位置較高、看起來也更為寬敞堅固的吊腳樓。

吊腳樓裡已經有位穿著苗族傳統服飾、頭發花白、眼神卻十分清亮的老婆婆等候,她身邊還放著藥箱。阿普低聲對她吩咐了幾句,老婆婆點了點頭,上前檢視墨先生的傷勢。

我和阿普則被安排在隔壁一間乾淨簡潔的房間休息。阿普讓人送來了熱水、乾淨的衣服和食物——一種用竹筒蒸熟的、帶著特殊清香的米飯,還有幾碟醃肉和野菜。

我早已饑腸轆轆,也顧不上許多,狼吞虎嚥地吃起來。食物雖然簡單,卻是我進入南疆以來吃得最踏實的一頓飯。阿普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眼神中帶著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小兄弟,你是……」阿普試探著問。

「我叫林劫,是墨先生……救了我。」我含糊地回答道,不敢透露太多。

阿普似乎看出我的戒備,笑了笑,沒有再追問,隻是說:「墨爺是我們黑水寨的恩人,你既是墨爺帶來的,就是我們的客人。安心住下,外麵的事,寨子裡會處理。」

他的話讓我稍微安心了一些。吃完東西,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我靠在鋪著乾草和獸皮的竹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已是傍晚。夕陽的餘暉透過竹窗的縫隙照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外麵傳來隱約的喧鬨聲,似乎是寨民們勞作歸來的交談和孩童的嬉戲聲,充滿了人間煙火氣,與我之前經曆的生死搏殺恍如隔世。

我走出房間,看到墨先生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苗族便服,正坐在外間的竹椅上,與阿普低聲交談。他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精神明顯好了很多,背後的傷口似乎也得到了妥善處理。

看到我出來,墨先生對我點了點頭。阿普則笑著招呼我:「小兄弟醒了?正好,一起用晚飯吧。」

晚飯比午餐豐盛許多,有魚有肉,還有寨民自釀的米酒。席間,阿普和那位叫阿雅婆婆的醫師對墨先生十分恭敬,言談間透露出,墨先生多年前似乎曾幫助黑水寨度過一次大難,具體是什麼事,他們語焉不詳,但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墨先生話不多,大部分時間在靜靜聽著,偶爾問幾句寨子裡的近況和周邊勢力的動向。從他的問話中,我隱約感覺到,南疆的局勢似乎十分複雜,各個苗寨、土司以及像桑吉婆那樣的邪修之間,暗流洶湧。

飯後,阿普安排我在吊腳樓的露台上休息。露台視野開闊,可以俯瞰大半個寨子和遠處連綿的群山。夜幕降臨,寨子裡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與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輝映,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和悠揚的山歌,寧靜而祥和。

墨先生也走到露台上,站在我身邊,望著遠處的黑暗,沉默不語。晚風吹動他額前的發絲,他的側臉在星光下顯得有些朦朧。

「墨先生,」我忍不住開口,問出了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您……為什麼要幫我?」

墨先生沒有立刻回答,良久,他才緩緩說道:「起初,是因為故人所托,也因為……你身上的『鑰匙』和傳承,關乎重大。」

他頓了頓,轉過頭,星光映照在他的眼眸中,深邃如海:「但現在……或許,也是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種可能性吧。」

他的話語依舊帶著謎團,但我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真誠。他不再僅僅把我當作一個需要保護的「鑰匙」或「應劫者」。

「謝謝您。」我輕聲說道,心中充滿了感激。如果不是他,我早已死了無數次。

墨先生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遠方,語氣變得凝重:「黑水寨也非久留之地。桑吉婆和她背後的人,不會輕易放棄。我們最多隻能在此休整兩三日。等你體力恢複,我們必須繼續上路,前往更深處。」

更深處?那裡有什麼?我心中疑惑,但沒有問出口。我知道,前方的路註定不會平坦。但此刻,在這短暫的安全港灣,望著星空下的苗寨燈火,我心中卻奇異地平靜下來。

至少,此刻,我不是一個人。

夜色漸深,露台上的身影一大一小,在星光下構成一幅靜謐的畫麵。然而,無論是墨先生還是我,都清楚,這短暫的寧靜,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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