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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劫 第62章 劫後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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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的餘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山澗中投下斑駁的光影。水聲依舊轟鳴,卻再也衝刷不掉那股縈繞在鼻尖、源自洞穴深處的血腥與邪祟之氣。我伏在墨先生背上,渾身虛脫,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像是漂浮在驚濤駭浪後的淺灘上,時而清醒,時而模糊。腦海中不斷回閃著剛才那生死一線的瞬間——無字天書的灼熱,那古老手印的自行凝結,以及那股彷彿不屬於我的、浩瀚而威嚴的「鎮煞」真意。

那是什麼力量?它來自哪裡?是無字天書?還是我本身?無數疑問如同水底的暗流,在我疲憊的心神中翻湧。

墨先生的腳步很穩,但比平時沉重了許多。我能感覺到他後背傳來的微微震顫,以及他壓抑著的、粗重而紊亂的呼吸。剛才為了維持玄甲光盾和最後的突圍,他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加上舊傷未愈,狀態極其糟糕。但他依舊強撐著,背著我這個「累贅」,在崎嶇的山澗邊艱難前行,每一步都踏得異常堅定。

我們沒有交談。劫後餘生的沉重和剛才那超乎理解的一幕,讓氣氛變得有些凝滯。隻有山風掠過樹梢的嗚咽,和腳下碎石滾落的聲響,點綴著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墨先生沒有選擇沿著山澗繼續向上,那裡地勢越發險峻,未知風險太大。他轉而拐入了一條更為隱蔽、向上攀爬的獸徑,似乎想先找一個相對安全的高地,暫作休整,同時也避開可能從洞穴中追出的殘餘鬼麵蝠。

山路陡峭,林木漸密。墨先生的體力消耗巨大,有幾次腳步踉蹌,險些摔倒,但他都用劍鞘撐住地麵,硬生生穩住了身形。汗水浸透了他後背的衣衫,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傳入我的鼻腔。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我心中滋生——有愧疚,有感激,還有一種莫名的、超越年齡的沉重感。是我,一次次將他拖入險境。

「墨先生……」我虛弱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一會兒……」

墨先生腳步未停,隻是微微側過頭,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省點力氣。你的身體透支過度,強行走動隻會加重傷勢,損及根基。」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許:「剛才……你做得很好。」

簡單的幾個字,卻像一股暖流,悄然慰藉了我冰冷而惶恐的心。他沒有追問那力量的來源,隻是給予了肯定。這份信任和包容,讓我鼻尖微微發酸。

我沒有再堅持,默默趴在他背上,感受著那份堅實的依靠。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中的光線變得昏黃。墨先生終於在一處背風的、由幾塊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凹槽前停下了腳步。這裡地勢較高,視野相對開闊,可以俯瞰下方蜿蜒的山澗和遠處朦朧的山巒。

他將我小心地安置在凹槽內乾燥的草地上,自己則拄著劍,靠在岩壁上,劇烈地喘息著,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先從背囊中取出水囊,遞給我,然後自己也灌了幾大口,才稍稍緩過氣。

「你在此調息,我佈下警戒。」墨先生簡短吩咐了一句,便強撐著站起身,在凹槽周圍謹慎地佈置起來。他取出幾麵繪製著符文的黃色小旗,插在關鍵位置,又灑下一些特製的藥粉,最後還在入口處用劍劃下了一道簡單的警戒符印。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靠坐回來,閉上雙眼,開始運功調息。

我依言盤膝坐好,努力收斂心神,嘗試運轉「養雷篇」。但這一次,情況與以往截然不同。丹田處那縷雷罡之氣變得異常微弱,幾乎難以感應,彷彿剛才那一下爆發,不僅耗儘了力量,連本源都受到了損傷。經脈中空空蕩蕩,還殘留著一種被強行撐開後的灼痛和虛弱感。更麻煩的是,腦海中那些來自石室和剛才「鎮煞」真意的碎片資訊,如同亂麻般糾纏在一起,讓我心神不寧,難以入定。

嘗試了幾次都失敗後,我有些沮喪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墨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調息,正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神不再像平時那樣銳利逼人,而是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力量透支,心神受損,非一日可複。」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沙啞,「靜心,勿要強求。感受自身,而非追逐力量。」

他的話如同暮鼓晨鐘,敲在我浮躁的心上。我深吸一口氣,不再執著於引導氣息,而是學著溶洞中感悟「雷澤遺刻」時的狀態,嘗試去「感受」自己的身體——那空乏的丹田,那隱隱作痛的經脈,那疲憊不堪卻依舊頑強跳動的心臟……

漸漸地,心緒平複下來。雖然力量沒有恢複,但一種奇異的寧靜感卻籠罩了我。我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在那空乏的丹田深處,似乎有一粒極其微小的、散發著淡金色光暈的「種子」正在緩緩凝聚,雖然微弱,卻蘊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機。

墨先生見我氣息平穩下來,微微頷首,隨即目光投向凹槽外逐漸沉入黑暗的群山,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墨先生,」我忍不住輕聲問道,「那個阿幼朵……她真的是桑吉婆派來的嗎?」

墨先生收回目光,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不離十。她的血中蘊含的邪氣,與鬼麵蝠同源,應是長期被桑吉婆以邪術操控或豢養。利用無辜者的絕望和求生欲作為誘餌,是那老毒物慣用的伎倆。」

利用無辜者……我想起阿幼朵最後那怨毒而絕望的眼神,心中一陣發寒。在這南疆,善良和柔弱,似乎都成了可以被利用的武器。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桑吉婆肯定不會罷休。」我憂心忡忡。

墨先生沉默片刻,道:「經此一役,桑吉婆短期內應不敢再輕舉妄動。她損失了不少鬼麵蝠,尤其是那三頭蝠王受傷,需要時間恢複。但這並不意味著安全。南疆想找我麻煩的,不止她一個。」

他頓了頓,看向我,眼神深邃:「當務之急,是儘快讓你恢複,並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讓你能靜心修煉,穩固那……偶然激發的力量。否則,懷璧其罪,下次來的,可能就是更可怕的存在。」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那不受控製的力量,就像黑暗中明亮的燈塔,會吸引來無數覬覦者。

「我們要去哪裡找這樣的地方?」我問。

墨先生目光望向南方更深處那連綿起伏、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山影,緩緩吐出一個名字:「『千苗禁地』。」

千苗禁地?我聽阿岩提起過隻言片語,據說那是南疆百寨共同守護的一片神秘區域,外人嚴禁踏入,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古老的傳說。

「那裡……安全嗎?」

「對於外人而言,是絕地。」墨先生語氣平淡,「但對於身負特殊機緣的人而言,或許是唯一的生路。禁地之中,有上古遺留的陣法禁製,可以隔絕外界窺探。而且……那裡或許有關於『天之痕』和『鎮煞籙』的更多線索。」

又是天之痕……我的命運,似乎註定要與這些古老而危險的東西捆綁在一起。

夜色徹底籠罩了山林,凹槽內一片黑暗,隻有遠處天際的繁星和偶爾劃過的流星,提供著微弱的光源。山風變大了,帶著寒意,吹得周圍的樹葉嘩嘩作響。

墨先生重新閉上眼睛,繼續調息。我靠坐在岩壁邊,裹緊身上單薄的衣衫,望著星空,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和一絲微弱的期待。

千苗禁地,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地方?等待我們的,是新的庇護所,還是更深的龍潭虎穴?

就在我思緒紛飛之際,遠處山澗的下遊方向,隱約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嘈雜的人聲,似乎有一支隊伍正在連夜趕路,方向……正是朝著我們這邊而來!

墨先生猛地睜開雙眼,眼神瞬間恢複了銳利,他悄無聲息地移動到凹槽邊緣,凝神傾聽。

我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來。是敵是友?

南疆的夜晚,從來不會真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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