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64章 雨夜奔襲
夜色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星光被層層疊疊的樹冠吞噬,隻有墨先生手中那枚玉符散發出的微弱白光,勉強照亮腳下不足三尺的方寸之地。山林彷彿一頭蟄伏的巨獸,每一道扭曲的枝椏、每一塊嶙峋的怪石,都像是它隨時會醒來的獠牙利爪。
我們不敢走任何現成的小路,隻能在密不透風的灌木和藤蔓間強行穿行。墨先生在前開路,長劍不時揮出,斬斷攔路的荊棘,動作卻比以往遲緩了許多,每一次揮劍都牽動著傷勢,讓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我緊跟在他身後,渾身被汗水、露水和不知名的草汁浸透,冰冷的衣衫緊貼著麵板,帶來刺骨的寒意。虛弱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雙腿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靠意誌力強撐。
身後的黑暗中,並未完全沉寂。遠處偶爾會傳來幾聲短促的鳥鳴或獸吼,聲音詭異,不似天然,更像是某種聯絡的暗號。黑風寨的探子,顯然並未放棄,他們像嗅覺靈敏的獵犬,遠遠地盯著我們,等待著我們力竭或者犯錯的時機。
「不能停……」墨先生的聲音從前傳來,帶著喘息,卻異常堅定,「他們……在等我們鬆懈。」
我咬著牙,點了點頭,儘管他知道我可能看不見。喉嚨乾得冒火,肺部如同風箱般拉扯著疼痛,但我強迫自己邁動腳步,眼睛死死盯著墨先生那在黑暗中搖曳的背影,那是此刻唯一的方向標。
不知過了多久,天際隱隱傳來沉悶的雷聲。空氣變得更加濕重粘稠,山風開始變得急促,帶著一股土腥味。要下雨了。
墨先生抬頭看了看漆黑如蓋的天空,眉頭鎖得更緊。下雨固然能衝刷掉我們的一部分痕跡,但也會讓山路變得更加濕滑難行,更重要的是,雨水會帶走溫度,對於重傷虛弱的我們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找個地方……暫避。」他喘息著說道,目光在黑暗中搜尋。
然而,沒等我們找到合適的避雨處,豆大的雨點便夾雜著冰涼的寒意,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起初隻是零星幾點,轉眼間就變成了傾盆暴雨!雨水如同瀑布般從天空傾瀉而下,瞬間將我們澆透!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臉頰流進脖頸,凍得我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
玉符的光芒在雨幕中變得極其微弱,視線更加模糊。腳下的泥土迅速變得泥濘不堪,每一步都深一腳淺一腳,滑倒的風險大增。雨水衝刷著山林,也掩蓋了所有的聲音,除了震耳欲聾的雨聲,我們幾乎聽不到其他任何動靜,這反而更加令人不安——你永遠不知道,敵人是否已經借著雨聲的掩護,摸到了近前。
墨先生當機立斷,不再尋找理想的避雨處,而是拉著我躲到一塊巨大的、向外突出的岩石下方。這裡勉強能遮擋一部分風雨,但岩石邊緣依舊有雨水彙成水簾流下,冷風夾雜著水汽倒灌進來,依舊寒冷刺骨。
我們蜷縮在岩石下,如同兩隻落湯雞。墨先生靠坐在岩壁上,閉著眼睛,臉色在偶爾劃過的閃電映照下,蒼白得如同透明。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混合著淡淡的血水。他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在極力壓製著痛苦和傷勢。
我靠在他身邊,冷得渾身發抖,意識因為寒冷和疲憊而開始模糊。就在這時,我體內那幾乎沉寂的雷罡之氣,似乎受到了外界天地間狂暴雷霆的隱隱牽引,竟然自行微弱地悸動了一下!一股極其細微的暖流,從丹田深處滲出,緩緩流遍冰冷的四肢百骸,雖然無法驅散嚴寒,卻讓我精神微微一振。
墨先生似乎察覺到了我氣息的細微變化,他睜開眼,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被凝重取代。他伸出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一股溫和卻帶著探查意味的氣息渡入我體內。
「你的雷罡本源……似乎與這天地雷霆有了一絲共鳴?」他低聲自語,帶著難以置信,「這……難道是『先天雷靈之體』在絕境中的自我激發?」
他收回手,目光複雜地看著外麵電閃雷鳴的雨幕,又看了看我:「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暴雨對你而言,或許是場磨難,但也可能是一份機緣。若能藉此感悟一絲雷霆真意,對你穩固根基、理解自身力量大有裨益。隻是……你現在的狀態,萬萬不可主動引雷入體,否則必遭反噬,形神俱滅!」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機緣?我現在隻感覺又冷又累,隻想好好睡一覺。
暴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岩石下的空間有限,雨水不斷濺射進來,我們幾乎無處可躲。體溫在迅速流失,再這樣下去,不等追兵到來,我們可能就先凍死在這荒山野嶺。
墨先生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掙紮著站起身,透過雨幕望向黑風寨追兵可能存在的方向,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不能等了。」他沉聲道,聲音在雨聲中有些模糊,「趁著眼下雨勢最大,視線和聲音都受乾擾,我們繼續走!向更高處走!那裡更靠近『千苗禁地』的邊緣,或許能藉助禁地的天然屏障,甩掉他們!」
向更高處?在暴雨中攀登更加陡峭濕滑的山嶺?這無異於一場豪賭!但眼下,我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用疼痛驅散睡意和寒冷,扶著岩壁艱難地站起來。
墨先生不再多言,深吸一口冰冷的雨水,再次邁開了腳步。我們重新衝入瓢潑大雨之中,這一次,方向是向上,向著那在電閃雷鳴中若隱若現的、更加黑暗和神秘的山巔。
雨水模糊了視線,泥濘阻礙了腳步,寒冷侵蝕著意誌。我們互相攙扶著,在崎嶇濕滑的山路上艱難攀爬,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雷聲在頭頂炸響,閃電撕裂天幕,將山林映照得如同白晝,又瞬間重歸黑暗。
在這狂暴的雨夜中,我們如同兩隻渺小的螻蟻,與天爭命,與地搏路,也與身後那無形的追兵,進行著一場無聲的生死競速。
而那片傳說中的「千苗禁地」,就在這風雨雷電的交織中,一點點揭開了它神秘麵紗的一角。禁地之中,等待我們的,會是希望的曙光,還是更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