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的教諭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卿卿看上哪個了?
卿卿看上哪個了?
當年賈嫻聽了賈良的話,
舍棄和郗文康的情誼,為家族榮耀和兄長的前途入宮。為了讓郗文康彆太惦念自己,能夠迎娶公主過上幸福生活,
狠下心不再見他,
對他留下的隻有一句:比起虛無縹緲的情誼,榮華富貴纔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們緣分已儘。”
郗文康寫了無數封信,
去賈家門口敲了無數次門,
半路攔截賈良被賈家下人打過罵過,直到賈嫻進宮都沒能再見上一麵。
一如宮門深似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直到賈良犯了大錯被關進獄中,
賈府岌岌可危,而賈嫻又沒有足夠的話語權,要想救父兄家族於水火,
她慌亂間稱自己懷了龍子。
皇帝大悅,
赦免賈家還給賈良晉了官職。
但這個龍子,
卻另有來路。
知曉賈家事的郗文康一直在想辦法營救,
這時賈嫻終於肯跟他見一麵,
就這一麵。
誰想到,這被安排的一麵裡摻雜了暖情的酒催人的香。
“我一生有兩件後悔的事,
一是讓你母親入宮做了妃子,二是那夜過後沒有帶你母親私奔,讓她又回了那深宮中去。”
郗文康低頭道:“你知道嗎?她給我做過一件衣裳,
親手做的,那天晚上我穿了那件衣服去見她,她看起來過的並不好。我說,‘這就是你要的榮華富貴嗎?’”
“那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麵,
她生下你就被打入冷宮,沒人能再和她見麵。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我在想,是不是先帝發現你長得並不像他,所以才會如此。”
“怪我,怪我當初真的信了賈良的鬼話,信了她真的比起我更愛榮華。”郗文康像是丟了魂,“賈良死後被抄家,那天我也在,我那天纔看見嫻兒沒寄出去的那封告彆信,我才知道,我才知道!”
宋南卿後退了幾步,桌角抵在後腰上,硌得他發疼,但隻有這種疼痛,才能讓他確定,他麵前的場景是真實的,他沒有在做夢,郗文康和他都沒有瘋。
“母親不愛榮華,你卻因為榮華富貴魚肉百姓,你們從始至終就不是一路人。”宋南卿努力穩住聲音,思緒卻已經飄到了遠方。
郗文康苦笑點頭,“有些事情一開始錯了,往後就都是錯的,我和你母親是,收禮也是。”
賈嫻給他做過的那身衣服,釦子極為獨特,珍惜的琥珀石所做。在宮內迷情一夜後,衣服上那排釦子就丟了一個,正好是中間的位置,沒有辦法再穿出去了。
賈嫻留給他的遺物,就這樣變得不完整,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在最明顯的地方留下了最大的遺憾。十幾年來,他一直在尋找一模一樣的釦子,這已經成了一種執念,成了紮進他內心裡陳年的一道刺。
李梓山在他初到浙江時,登門套近乎好多次,送來的東西他一次也沒有收過,他郗文康一生清正,不管是做官還是為人,都不想攪和進是非之中。
但有一次,李梓山送來了一枚釦子,和那件衣服上的其他釦子完全一致的琥珀扣。
他收了。
就這枚獨一無二的釦子,換了李梓山的磚廠獲批。
當水壩決堤之後,郗文康覺得這是報應,他和賈嫻的感情註定就是不能完整的,一枚釦子帶來了無數災難,他的人生就應該困在愛而不得裡,無法掙脫。
當看到宋南卿的時候,郗文康最先感受到的是解脫。
他早就應該下去陪賈嫻了,他要道歉,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早在幾十年前,他就應該說的,他就應該追隨自己的心意活一回的。被自己的兒子親自送下去和愛人見麵,這一生也算是圓滿。
風吹過門外的樹,綠色葉子垂下來簌簌作響。
後腰處的桌角戳的越來越深,身體上的疼痛讓他的精神無比清醒,看著已經一臉從容赴死的郗文康,宋南卿覺得這個世界好荒謬。
“你以為裝瘋賣傻,就能讓朕信了你的胡話嗎?”宋南卿的靴子踩在地毯上,居高臨下看著郗文康。
他當了十幾年皇帝,受儘了皇宮內苑的苦和朝廷詭譎的謀,現在跟他扯什麼他不是皇室血脈,是私通之子?到底是郗文康瘋了還是他瘋了。
郗文康擡起頭,平生第一次那麼大膽、那麼認真地注視著眼前那雙眼睛,他從中看到了過去,看到了故人,也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陛下,可會見風麵部發燙,遇之灰塵更會紅腫起癬?”
宋南卿瞳孔一縮。
“郗氏一族都有這風熱病症,靠服用祖上傳下來的冷丸方子纔可控製,宛如常人。”
“先帝自陛下之後,未再有子嗣,他在煉丹房整日食丹藥,硃砂入體,早就沒有生育能力,所以後麵的妃子才會子嗣如此艱難。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當時的煉丹房記載,那種計量的硃砂吃下去,沒有人可以完好如初。”
宋南卿的手心出了冷汗,看向郗文康的表情逐漸變得肅穆。
“砰——”的一聲,門口處傳來動靜。
宋南卿眼尾一揚,厲聲斥道:“誰在那兒!”
半個墨色衣角露出,柱子後麵的身影逐漸顯形,沈衡從門口緩緩走入,麵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宋南卿見是他,眼底原本的厲色收起,無意識鬆了口氣,低聲道:“你聽見了,是嗎?”
如同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珠直直盯著他,沈衡背著手點頭,身形修長宛如畫中墨竹。
宋南卿的睫毛快速眨了幾下,陽光打在側臉上,捲起的睫毛下投出一排陰影。
他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也不知道沈衡有何感想。他和沈衡不是兄弟,他甚至都不是先帝的孩子。
那這皇位,這可笑的皇位……他和沈衡這顛倒錯亂的關係和身份…
沈衡握住少年的手臂朝自己身側拉,靠近人臉側道:“郗文康,留不得。”
宋南卿對上他的目光,那雙熟悉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裡麵一如既往隻有他一個人。
“卿卿是皇帝,你說什麼是對的,什麼就是對的。”沈衡眸色深深,裡麵的意味深重又帶著誘哄和安撫。
他按著宋南卿的肩膀,把少年按在了大堂正中間的的太師椅上,二人一坐一立,頭頂高懸著“天地君師”的牌匾。
宋南卿在坐穩椅子的一瞬間,就理解了沈衡的意思,看懂了他眼睛裡的堅定。
外頭風又起,吹得窗外的樹枝亂顫,伸到窗戶上方的枝蔓貼著牆壁瘋狂擺動,葉子零散掉落在窗台上。
沈衡的手按在宋南卿的手背之上,傳遞著源源不斷的熱量。
他們兩個又多了一個隻有彼此知道的秘密,再一次成為了心照不宣的共犯。
第一次,是偽造聖旨。
這一次,是貍貓換太子。
誰在乎什麼皇室血脈傳承,天命所在,宋南卿反正不在乎。
沈衡隻在乎這天下在不在宋南卿手上,至於血緣?
知道宋南卿不是先帝的兒子,他們兩個高興還來不及,總算擺脫了“血緣”的陰霾,誰擔心這個位子該不該是宋南卿的,抓在手裡的,就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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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沈衡的腿上,宋南卿抱著對方手有一下沒一下玩,指尖從側麵摸著人手上的繭子,從指腹摸到手心,又圈住人指根輕輕旋轉。
他眼睛亮亮的,翻了個身支起腦袋說:“明天就是母親的祭日,先生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衡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好。
“郗文康也葬在了那個墓園,離你母親不太遠的地方。”
浙江巡撫和李梓山都因為貪汙受賄一事被斬首,郗漸被派去浙江,水患得到了有效治理。
郗文康終究還是死了,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魂魄,大概已經與賈嫻重逢,不過那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賈嫻會不會等等他。
宋南卿躺在人身上被硌的不舒服,擡手摘了頭上的簪子扔在桌上,沒想到這一下子,玉簪把桌上捲起來的畫軸弄掉了,一幅幅畫像從桌上鋪開,都是漂亮年輕的女子。
沈衡眉頭一皺,攬住宋南卿低頭問:“什麼東西?”
床架子隨著他的動作一晃,發出“吱呀”一聲。
宋南卿抿了抿唇,鼓起一邊臉頰裝可愛,無辜道:“內務府那邊送來的……”
沈衡不吃他這一套,把少年鼓起的臉頰戳癟下去,眸子一暗,看著他等待下文。
“哎呀,就是…”宋南卿從床上爬起來,伸長胳膊去夠地上胡亂展開的畫軸,又扔的更遠了一些,囁嚅又快速道,“那個皇後候選人的畫像。”
房間裡靜了幾秒,安靜的嚇人,沈衡冷笑一聲,“有人是不想活了。”
宋南卿委屈看他,坐在床上哼了一聲。
“沒說你。”沈衡從背後把他摟入懷中,熱氣很快送入少年耳朵裡,“告訴先生,卿卿看上哪個了?”
貼身的衣衫擋不住傳遞而來的體溫,倚在男人的胸膛前,宋南卿忍不住瑟縮,但麵上依然撐著不肯露怯。
旁邊桌上放著一疊剛做好的杏仁酥,宋南卿不想自己拿,會弄臟了手,推了推沈衡的膝蓋道:“餵我吃一個杏仁酥,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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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我們皇後娘娘沈大人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