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秒的擁抱 第8章 風鈴下的謝禮與阿婆的蓮子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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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林棲眠醒得比前一天更早一些。窗外的天光還是蟹殼青，鳥鳴聲卻已清脆悅耳，此起彼伏。
她幾乎是在醒來的瞬間，就想起了昨晚掛在“棲岸”風鈴下的那個小塑料袋。
它會被人發現嗎？還是被風吹走，或者被早起的清潔工當讓垃圾掃掉？江懷野……看到會是什麼反應？會覺得她多管閒事嗎？
各種念頭紛雜地掠過腦海，讓她再也無法安睡。她索性起身，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卻有些躊躇，不太敢立刻去堂屋麵對阿婆，怕被看出什麼端倪。
她在房間裡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阿婆在天井裡灑掃的聲音，才深吸一口氣，推門出去。
“阿婆早。”她低聲打招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先瞟向了院門外的方向。
“早啊，眠眠。”阿婆停下掃帚，笑容依舊和煦，“今天臉色看著比昨天又好些了。快去喝粥，在鍋裡溫著呢。”
“謝謝阿婆。”林棲眠應著，腳步卻有些遲疑地走向堂屋。
經過院門時，她裝作不經意地朝外麵“棲岸”的方向望了一眼。巷子裡空無一人，隻有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儘，縈繞在青石板路麵上。
她稍稍鬆了口氣，卻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心事重重地吃完早飯，她幫阿婆收拾了碗筷。阿婆今天似乎格外忙，洗刷完鍋灶，又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天井裡，麵前放著一大盆翠綠的蓮蓬，開始熟練地剝蓮子。
“阿婆，我幫您吧。”林棲眠搬了把小椅子坐到旁邊。她需要讓點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好啊好啊，”阿婆笑嗬嗬地遞給她一個蓮蓬，“剝出來，中午咱們煮冰糖蓮子粥，清心降火，最適合這時侯吃了。”
林棲眠學著阿婆的樣子，笨拙地掰開蓮蓬，摳出裡麵青綠色的蓮子，再用指甲小心地剝去外麵苦澀的軟皮，露出裡麵白玉般的蓮子米。這個過程需要耐心，指尖很快染上了淡淡的青草汁液和蓮子的清香。
兩人安靜地剝著蓮子，空氣中隻有蓮蓬被掰開的輕微脆響和蓮子落入盆中的嘀嗒聲。
“眠眠啊，”阿婆忽然開口，語氣像是隨口閒聊，“昨天傍晚，看見你抱著懷野那小子的滑板回來？”
林棲眠剝蓮子的手指一頓，一顆圓潤的蓮子從指間滑落，掉進盆裡。
“……嗯。”她低低應了一聲，心跳莫名加快，“他……不小心摔了，讓我幫他拿回去。”
“哦，摔了？”阿婆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有了些瞭然的笑意，“那小子，玩起那板子來就瘋，摔跤是常事。不過倒是頭一回讓人幫忙拿東西，還是個漂亮小姑娘。”
林棲眠的臉頰微微發熱，低下頭，不敢接話，隻是更專注地剝著手裡的蓮子，彷彿那是世上最難的工作。
阿婆笑了笑，不再打趣她，轉而歎了口氣：“懷野那孩子，性子是倔了點，冷了點，跟他那滑板似的，看著硬，其實心不壞。就是……唉，一個人守著那麼個店，也不容易。”
林棲眠安靜地聽著，冇有追問。她隱約能感覺到江懷野身上有故事，但那不是她該探聽的。她隻是默默地將剝好的蓮子米放進乾淨的碗裡。
一盆蓮蓬快剝完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熟悉而富有節奏的“咕嚕”聲。
由遠及近。
林棲眠的心猛地一跳，手下意識地收緊，指甲不小心掐進一顆蓮子軟肉裡。
滑輪聲在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緊接著，是兩聲刻意放輕了的、略顯遲疑的敲門聲。
“阿婆？”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熟悉的嗓音，是江懷野。
“哎！在呢在呢！”阿婆揚聲應道，手上剝蓮子的動作卻冇停，“門冇閂，自已推進來！”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江懷野單腳踩在滑板上，另一隻腳點地，滑了進來。動作明顯不如之前流暢自如，那條受傷的腿似乎還有些不便受力，但他掩飾得很好。
他今天換了件乾淨的灰色t恤，頭髮似乎也剛洗過，顯得蓬鬆隨意。手肘和膝蓋處貼著醒目的白色紗布和創可貼，邊緣翹起些許，露出底下淺褐色的碘伏痕跡。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天井，看到坐在小馬紮上的阿婆，然後，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阿婆旁邊、正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已縮起來的林棲眠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概一秒，快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便移開了。
“阿婆，忙著呢。”他開口，語氣聽起來和平時冇什麼兩樣，依舊是那股淡淡的調子。
“剝點蓮子，煮粥。你怎麼一大早就滑著這玩意兒過來了？腿好了？”阿婆抬頭看他，目光落在他貼著的紗布上。
“冇事，小傷。”江懷野渾不在意地擺擺手，視線卻飄向屋簷下，“那個……謝謝。”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有些快，有些含糊，像是隨口帶過。
林棲眠的心跳漏了一拍，捏著蓮子的指尖微微發顫。他……看到了。他在道謝。
阿婆不明所以：“謝什麼？幾個蓮蓬啊？街坊鄰居的，值當你專門跑一趟謝……”
江懷野卻像是冇聽見阿婆的後半句話，他的腳在地上輕輕一蹬，滑板載著他滑到了屋簷下。
他伸出手，從滑闆闆麵的砂紙上，取下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塑料袋，裡麵裝著幾根未拆封的碘伏棉簽和剩下的創可貼。袋子被折得整整齊齊，用一根細細的、打了結的橡皮筋捆著。
正是林棲眠昨晚掛上去的那個。
他拿著那個小袋子，在手裡掂了一下，然後轉頭，目光再次投向林棲眠。
這一次，他的目光明確地落在她身上，不再閃躲。
“這個，”他晃了晃手裡的袋子，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謝了。”
林棲眠猛地抬起頭，撞進他淺褐色的眼眸裡。他的眼神裡冇有了之前的嘲弄和疏離，也冇有過多的熱切，隻是一種乾淨的、直接的坦然。
她的臉頰瞬間爆紅，連耳根都燒了起來，心臟在胸腔裡擂鼓一樣狂跳。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慌亂地搖搖頭，又飛快地低下頭，盯著盆裡所剩無幾的蓮蓬，彷彿能盯出一朵花來。
阿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露出了悟的笑容，搖搖頭，繼續剝她的蓮子，假裝什麼都冇看見。
江懷野看著她幾乎要埋進盆裡的發頂和那截通紅纖細的脖頸，嘴角似乎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但很快又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冇再說什麼，隻是將那個小袋子隨手塞進了褲兜裡。
然後，他腳下一用力，滑板調轉方向。
“走了，阿婆。”他招呼一聲，滑板輪子壓過門檻，發出輕微的聲響。
“哎，慢點滑！小心再摔著！”阿婆在他身後叮囑。
冇有迴應，隻有滑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清晨的巷弄裡。
直到那聲音徹底聽不見了，林棲眠纔敢緩緩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院門，長長地、輕輕地籲出了一口氣。手心裡，全是濕漉漉的汗。
天井裡，陽光完全鋪灑開來，將每一顆剝好的蓮子都照得晶瑩剔透，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阿婆笑著將最後幾顆蓮子丟進碗裡，站起身：“好啦，夠煮一大鍋了。這蓮子啊，新鮮著呢，煮出來的粥一定又香又甜。”
林棲眠看著碗裡白玉般的蓮子米，鼻尖縈繞著清甜的香氣，心裡某個角落，也彷彿被這溫暖的晨光和那聲低沉的“謝了”，悄悄注入了一絲甜意。
風鈴下的謝禮，被鄭重地收下了。
一種無聲的、微妙的聯絡，似乎在那袋碘伏和創可貼之間，悄然建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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