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逃什麼 第8章 從容周旋
從容周旋
杜若晨快馬加鞭趕到太子府邸,急匆匆走入府內。
莫北正好迎了出來,拱手行禮道:“少將軍!您不是陪殿下去流民營了嗎?怎麼……”
話未說完,杜若晨一把拉住莫北的胳膊:“快去準備解藥,殿下中了媚藥,還遭人構陷,現已被蘇聞賢帶往刑部。”
莫北驚呼:“少將軍稍候,我這就去!”
片刻之後,莫北懷中揣著裝解藥的瓶子,對在正堂中來回踱步的杜若晨道:“走!”
二人疾步走出王府,飛身上馬。霎時間,兩騎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出。
趕到刑部後,二人表明身份。
衙差回道:“蘇大人讓我等轉告,殿下已無礙,此時想必已回到太子府。”
“多謝。”二人隨即又策馬趕回太子府。果然見到太子府的馬車停在門口。
杜若晨急問侍衛:“殿下可回府了?”得知楚南喬已平安回府,二人這才如釋重負,深深鬆了口氣。
寢殿之中,果然見到了楚南喬的身影。
杜若晨與莫北輕叩房門,聽得內裡傳來應答,方纔推門而入。
杜若晨快步上前,語氣中滿是關切:“殿下,方纔我二人趕到刑部,才知您所中的媚藥已解。您現在感覺如何?”
楚南喬神色平靜:“孤已無礙。”可話音方落,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蘇聞賢此前放肆逾矩的舉動,耳根倏地一熱,連帶著某處難以啟齒的微妙不適也再度清晰起來。
他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迅速垂下眼睫,將驟然波動的思緒儘數掩下。
莫北上前一步,恭聲道:“殿下,容屬下為您請脈,也好求個心安。”
楚南喬伸出左手,莫北輕輕將他衣袖攏起,指尖搭在腕間細探脈象。
杜若晨眉頭微蹙,仍不放心:“殿下身體究竟如何?”
“殿下……這解藥實在神奇。”莫北指下探著脈息,臉上掠過一絲詫異。
杜若晨不解地望向他:“不過是一粒解藥,能有多不尋常?”
楚南喬擡眼看向莫北:“為何欲言又止?莫非解藥有何不妥?”
莫北收回手,麵露欣然之色:“確是奇藥。殿下/體內的媚藥已清除乾淨,連往日積存的寒氣也消減了幾分。製此藥者,想必是位神醫?”
楚南喬頓覺唇部異樣,仿若其上仍殘留著那人掌心的溫度與觸感。眸中異樣一閃而過,旋即歸於平靜。
他隻淡淡開口,語氣裡卻含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想知道?不如……去向蘇大人請教?”
杜若晨一聽便知解藥是蘇聞賢給的,他冷哼一聲:“蘇聞賢豈會安這等好心?說不準那媚藥本就是他指使那女子下的。反倒讓殿下平白欠他一個人情。否則,怎麼不在一開始便給殿下?”
莫北當即躬身,低聲告罪:“……是屬下失言了。”
與此同時,劉員外與那名構陷楚南喬的女子,一同被直接關入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內陰冷異常,香爐內燃著艾草,煙氣嫋嫋升騰,將空氣中彌散的黴味、陳腐血腥氣衝淡了些許。
“將人看好了!”
衙差喝道。
“本官……”劉員外方開口,似乎想說什麼。
衙差手中的鎖鏈一頓,看著他,停下了落鎖的動作。
劉員外見狀,心知形勢不同往日,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意:“在…在下有要事需當麵向蘇大人稟報,勞煩差大哥替小人通傳一二!待在下出獄,定不忘小哥的大恩……”
衙差冷笑一聲,眼中儘是嘲弄:“劉大人,您當真以為能全身而退嗎?虧您還是身居員外郎之位,難道不曾聽過蘇大人的名號?”
“鎖鏈嘩啦一聲重重落下鎖緊,他繼續道:“我家大人要麼不動,既然動了手,那便是鐵證如山,十拿九穩了!”
“至於見麵,倒也不必著急。大人稍後便會親自提審二位。”
衙差語帶諷意地撂下話,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儘頭。獄卒也隨之退去。
牢房中隻剩二人,頃刻傳來爭吵聲。
牢房陰影角落裡,一名衙差屏息凝神,低聲問道:“大人,可要小人前去製止?”
蘇聞賢的目光透過黑暗縫隙,落在激辯的二人身上:“不忙。聽聽他們能撕咬出些什麼來。”
側耳傾聽了片刻,蘇聞賢嘴角微揚,眼底卻一片冰冷:“二人倒還識趣!”
那爭執除了互相推諉指責,竟連幕後主使的半個名字也未吐出。
他無聲地打了個手勢,吩咐道:“將劉員外帶入暗室。”
饒是劉員外早已聽聞刑部審訊的雷霆手段,心中亦有所準備。
但當那扇沉重的鐵門在他身後“哐當”緊閉,隔絕了牢房僅存的那點微光時,還是被映入眼簾的各式猙獰刑具驚嚇住了,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爬滿脊背。
此刻暗室角落裡,唯餘半截蠟燭幽幽燃著,火苗搖曳不定,將明未明。
昏暗中依稀辨得角落處端坐一人,彷彿正專注做著擦拭的動作。
“劉大人,彆拘著,過來坐。”那聲音響起時,劉員外的心猛地一沉——正是蘇聞賢。
劉員外順著那點微光,腳下緩慢移動挪到蘇聞賢近前。
目光終於適應了些昏暗,此時方纔看清楚:蘇聞賢手中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把帶血的短。
這……莫非是要嚴刑逼供?!
劉員外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嗓音因極度恐懼而顫抖:“蘇大人!饒命!小人冤枉……冤枉呐!”
蘇聞賢卻驀地輕笑出聲:“劉大人,這是作甚?快請起。”
他狀似隨意地撚了撚手中沾血的布:“你既是被冤枉,那便是無罪,何須本官‘饒’你性命?”
劉員外僵在原地,腦中飛快盤算著對方話中深意。自己確然有罪,可蘇聞賢這看似寬宥的話語—,究竟是疑兵之計,還是……真的給他留了一線生機?他絞儘腦汁,猜不透那麵具下藏著的真正意圖。
“劉大人,快快請起。”蘇聞賢的聲音緩和了幾分,伸手虛扶,“今日請您來刑部走這一遭,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架勢罷了。本官不正是授了上麵那人之意,纔去流民營幫襯的嗎?”
劉員外將信將疑,畢竟在流民營,蘇聞賢可未對自己留半分情麵。
他強自壓下心頭的疑慮,躬身小心試探道:“蘇大人恕罪。在下愚鈍,卻不知您方纔所指的那位……究竟是何人授意?”
蘇聞賢眼皮微擡,懶懶唸了句詞:“曲有誤,請君回首看端詳。”
劉員外重複唸了一遍,登時明瞭,這謎底不正是相爺顧長晟的“顧”字嗎?
他試探道:“相……”
“不錯!”蘇聞賢嘴角噙起一絲笑意,頷首道,“劉大人果然才思敏銳。”
眼見身份確認,靠山仍在,劉員外心頭一鬆,臉上血色也瞬間恢複了幾分,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蘇大人恕小人直言。既然你我皆是為相爺效命,那……緣何大人之前卻處處向著太子?這豈非……”
“劉大人啊劉大人,”蘇聞賢輕輕歎息一聲,循循善誘道,“您這等明白人,大事上洞若觀火,怎麼在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反倒有些糊塗了?不錯,你我承蒙相爺提攜關照,但你我頭上頂著的烏紗帽,終究還是陛下給的。”
“您再細想:太子眼下怎麼說也尚是儲君,這身份名位放在那。往遠了看,若無意外,那是要榮登寶座的。”
他話到此處微頓,目光意味深長地掠過劉員外的臉,“你我不過是混口體麵的飯吃罷了,又何必公然與之較勁?凡事當留三分餘地,劉大人,”
蘇聞賢站起身來,靠近一步,伸手不輕不重地在劉員外肩頭拍了兩下:“您說,是與不是?”
劉員外頓了片刻,而後語中驚喜:“還是蘇大人看得通透!下官佩服。”
“劉大人過獎了,不過本官尚有一事不明。確然有人告你貪汙賑災銀兩一事,後麵那女子之言又是怎麼回事?”
劉員外一聽暗暗得意,看來顧相也不會全然信任這位“左膀右臂”。既然蘇聞賢在真在銀兩一事並未想深究,自己更是閉口不能提,至於那女子……
他避重就輕道:“那女子正是相爺安排的。”
蘇聞賢驚呼:“果然如此!劉大人,煩勞在供詞上畫個押,您便能出獄了。”說著遞過一支沾了墨水的筆。
劉員外接過供詞,仔細端詳,倒也沒有絲毫不妥,便在末尾空白處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蘇聞賢接了過來,這時燭火卻適時滅了,暗室陷入徹底黑暗,隻一瞬又亮了起來。
蘇聞賢一手正點燃著一根火摺子,一手複又將供詞遞了過來:“倒是忘了,還請劉員外補幾處指印。”
劉員外不疑有他,在那份被替換過卻落有名字的供詞上又加印了指紋。
蘇聞賢收了供詞,卻遞給了他一顆藥丸:“劉大人,請吧!”
劉員外臉色猛地一變:“蘇大人,這是何意?莫非想殺人滅口?”
蘇聞賢噙著笑意看向了他:“劉員外,相爺最討厭彆人背叛,你不是早就投靠二皇子了嗎?!”
“你們……如何得知?!”
“劉大人,你太小瞧相爺了!吃了它,本官保證不累及你的家人。”蘇聞賢又將藥丸往他麵前推了推。
劉員外長歎一聲:“望蘇大人言出必行。”
蘇聞賢頷首:“本官向來是守諾之人。”
話音落下,滿心隻求保全家人的劉員外決然服下藥丸,很快便沒了生機。
蘇聞賢看著他,眸色暗沉,幽暗開口:“有一點,你說錯了。我是相爺的人,是陛下的臣,可我……”
更是我自己!
言罷,他轉身走出暗室:“來人!劉員外畏罪自殺。通知其家人將屍體領回。”
“是!大人。”獄卒領命而去。
候在暗室外的衙差上前問道:“大人,那名女子該如何處置?”
衙差話音方落,便聽見牢房內傳來尖利的咒罵聲。
蘇聞賢擡步走了過去,冷眼看著她:“刺殺儲君,乃死罪!”
女子立時跪地,哭泣道:“大人!我招……我全招。”
“哦?”
蘇聞賢語調微揚。
“這一切皆是丞相……”
蘇聞賢冷冷截斷她的話:“還敢胡亂攀咬丞相?罪加一等!”
女子聞言,已知活命無望,無計可施之下,竟不管不顧地嘶聲謾罵起來。罵天罵地,罵劉員外,罵蘇聞賢,罵丞相……最後竟厲聲咒罵起皇上來。
罵著罵著,她忽地嚎啕大哭。
蘇聞賢冷聲詰問:“覺得委屈?身為死士,竟連這點覺悟也無?”
他走近幾步,複又看了她一眼,卻在轉身之際輕嗤一聲,幽幽落下一句:
“你這般姿容尚且不及我半分,他又如何會顧看你一眼?”
“走,去丞相府。”蘇聞賢出了牢房,徑直前往顧文晟府邸。
相府書房內,顧文晟正隨意逗弄著籠中金絲雀。
蘇聞賢微屈身,恭謹行禮:“微臣拜見相爺。”
顧文晟的目光仍停留在鳥雀上,漫不經心地問:“聽聞……劉員外死了?”
訊息倒是傳得如此之快!不過……蘇聞賢並不意外。以顧文晟今時之權勢,他早已知曉刑部中必有其耳目。
“相爺明鑒!劉員外不過一趨炎附勢之徒,表麵效忠相爺,實則為二皇子黨羽。”
“哦?”顧文晟這才停下手頭事務,擡眼看向蘇聞賢:“聞賢,坐下敘話。來人,奉茶!”
“相爺,請您過目。”蘇聞賢自懷中取出一份供詞,其上清晰記載丞相如何指使劉員外構陷太子,並侵吞賑災款項。不僅白紙黑字,更附有指印及本人親筆畫押。
顧文晟盯著那行熟悉的親筆字跡,麵色轉冷:“這背主奴才,竟妄圖攀扯本相。”
“聞賢此事你處置得當!若非你機敏,本相免不得要多費些周章。”
蘇聞賢躬身道:“相爺過譽,為相爺分憂,是卑職分內之事。”
“聞賢啊,”顧文晟語氣緩和,帶著幾分長輩的慈和,“我與你父親乃世交故舊。他多次來信,囑我好生照拂於你。他若知曉你今日如此精乾練達,必感欣慰
。”
蘇聞賢無意深談家事,隻垂首恭敬道:“謝相爺關懷!”
“聞賢莫怪本相多言,”顧文晟目光溫和卻帶著審視,“常言道,父子間豈有隔夜之仇?這麼些年,你也該釋懷了。令尊心中始終記掛著你。上次來信,還托本相在京中為你留意適齡的世家貴女。”
他話鋒微頓,視線落在蘇聞賢臉上,“以聞賢之儀表家世,兼得聖上器重,便是尚配公主亦綽綽有餘。”
蘇聞賢依舊含笑:“承蒙相爺垂愛,卑職愧不敢當。”
顧文晟朗聲一笑,順勢追問:“說來,這些年倒未見聞賢與哪位閨秀親近?可是已有心儀之人?”
蘇聞賢坦誠道:“不敢欺瞞相爺,卑職確實尚未有屬意之人。如今,也暫未思及婚配之事。”
“好!聞賢前程遠大,正當趁此年華勵精圖進。”顧文晟讚許地點點頭。
旋即,他神色一斂,轉入了正題:“今日本相確有一緊要之事,非你親往不可。”
“但請相爺吩咐。”蘇聞賢立刻正色。
“想必聞賢也知曉,青城乃我朝重要金礦產區,我顧家旁支這些年奉命協助開采。”顧文晟稍作停頓,壓低了聲音,“據可靠線報,太子不日便將啟程南下,打著微服私訪的名號,實則有暗中探查金礦之嫌。”
蘇聞賢麵含恭謹笑意:“請相爺示下。”
顧文晟自懷中取出一枚鐫刻著“顧”字的鎏金令牌,將其遞向蘇聞賢。
蘇聞賢身形未動,深知此令牌乾係重大,惶恐推拒:“相爺,此乃貴府信物,微臣萬萬不敢受!”
“青城金礦非同小可,執此令牌方可便宜行事。”顧文晟態度堅決,言語間帶著器重,“這些年來,你對本相忠心可鑒,此令牌早該賜你。聞賢,收下!”
蘇聞賢心下受寵若驚,不再推辭,恭敬接過令牌:“微臣叩謝相爺深恩,必不負相爺所托。”
步出相府,蘇聞賢擡眼望向天空,晴光正好。
殿下,若你知下臣這般為你,可會念著下臣的好?
江南青城?山水相宜之地,此時,當是杏花盛放的季節。
那容顏清絕之人,若置身杏花樹下,豈非天然成畫?
思及此,蘇聞賢心底悄然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