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係美人,但誘引後翻車了 第21章 太平山 他在放歌,祝青唱過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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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
他在放歌,祝青唱過的歌。
他們離開了威靈頓街,等一輛去中環的車。
路上週琅去屈臣氏買解酒藥,在711裡讓祝青配蜂蜜水喝下。後者笑他大驚小怪,不過幾杯酒,何至於興師動眾?
周琅不答話。
人哪有天生的酒量?旁人要提防著的酒精中毒,他卻輕描淡寫。祝青怎麼練就的這副渾不在意,他不敢去想。
不到十分鐘,等的那班車來了,祝青醉醺醺地站直,牽住周琅的手,一同上車。
他們還是坐在上層,紅色巴士從如水的夜色裡劃過,祝青仰起頭吹風緩解頭暈,閉著眼睛在和蘭姨講電話。
“我冇事,在回去的路上……不用告訴他,……嗯,我弟弟嘛,好……”
醉醺醺的語調在風裡飄,他汗濕的額發被兩邊向後掠去的霓虹染成各種顏色,周琅伸出手臂幫他墊在後背減輕震感,潮熱的手心貼住祝青的肩頭,夜風隨之穿過他的指尖,像縷縷海水。
夜裡坐叮叮車和白天完全不同,很像在坐一艘行駛在陸地上的船,麵朝車尾看去時,人潮和大陸在迅速遠離……很快,他們到站下車。
祝青的酒已醒了不少,但還是冇什麼力氣。
周琅用手探他的體溫,怕他在涼風裡受寒,誠懇建議道:“要不今天就彆去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說話時口袋裡的手機又在響。
時間就快到十一點,應該是廖稼君那幫人在問他們到冇到。
周琅的臉上寫滿擔憂,但祝青心意已決,丟下一句“我說過,答應你的事都會做到”,徑自上坡去。
到太平山纜車站台有一段路需要步行,他在前走,周琅先是在後麵慢吞吞地綴著,低頭也不知道在誰發訊息,冇一會兒收了手機跟上來和他並排。
他問:“你和其他人來過這裡嗎?”
“你說纜車站嗎?”祝青懶懶地答。
“纜車站應該不算太平山的一部分。”
“怎麼不算?纜車是登天梯啊……”祝青歎了口氣,“冇有纜車,你要那些普通人怎麼登到山頂,香港島的最高處,很多人一輩子也上不去的,”
也可能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上不去。
這哪是山頂,這分明是金錢鑄的階梯,階級挖下的天塹。
苦難者的埋屍地。
所以你說,冇有纜車怎麼行?而纜車站又如何不能算作太平山的一部分?
周琅以為他回憶曾經的不快樂,可實際上,祝青隻是在避重就輕。
他確實冇有坐纜車來過太平山,僅有一次是受到了堯三的邀請,那間彆墅裡有過的擁抱和親吻,於他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話劇演出——他不想欺騙周琅,但也不能朝自己撒謊。
周琅很包容地說:“也對。”
他們走到站台時,剛好是十一點。那邊已經冇有遊人在排隊等待,他們二人是今夜此刻太平山唯一的客人。
周琅先一步邁入車廂,問祝青想坐哪裡。
祝青指了中間靠後的位置。
“在動漫裡,命定之人一般都坐靠窗的後座。”
周琅被他逗笑,剛牽動嘴角又疼得縮了回去。
“你剛纔去買藥,怎麼不替自己買止痛藥?”祝青在他身側坐下,借頭頂照明湊近了看他的傷口。
周琅的臉紅被車廂暗棕色的反光好生掩藏,冇有來得及說自己是關心則亂。
祝青叫他張嘴,打起手機的燈仔細檢視起口腔。
舌尖和內壁都破了不少,西裝男的手下殺人越貨都賣力,何況教訓一個不懂事的“b”,周琅因誤會遭了罪,全是無妄之災。
遞出的指尖還想去探一下傷口,伸進去卻又縮回,祝青赧然道:“忘了我手不乾淨,回去路上再陪你買藥,要消毒好,不然接下來幾天會疼到吃不下飯。”
周琅本來
覺得冇什麼,他自小雖然養得好,但男孩子不會嬌氣,爬樹跌高是常有的事,就算是骨折也不鮮見。
隻是為什麼祝青一說,傷口那一片會瞬間漫延開成倍的疼痛和痠麻,幾乎要擊潰他的淚腺防守。
周琅眼眶熱熱地躲開他探尋的視線,狼狽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纜車正斜著上山去,這一條路白天實在是很美,尤其是在初夏:翻滾的綠浪與繁華的都市在窗格交替而過,一陣風起,植被油亮亮的發著光唱起歌,人好像徜徉在廣闊無際的樹海。
可現在是晚上,暑熱未消,正在空蕩蕩的車廂裡恣意發酵。
周琅漸漸地出了一層薄汗,喉頭也乾渴緊張。
那在現實和夢裡早打過無數遍的腹稿此時於腦海中消失無形,他不安地挪動雙腿又抓緊手、再放開,一點也無法緩解。
他開始想張三豐怎麼和張無忌說的來著?全忘了是不是就代表全能記住?
哎呀我又不是張無忌!我甚至不姓張啊!
周琅在重慶放肆瀟灑了二十年,哪一樣不是由著心意做的,誰知道來香港不到半個月,竟然要受這種心膏自煎的苦。
偏偏他甘之如飴。
他和祝青沉默無言地坐著,腳下車輪平穩地滑過軌道,窗外隻有零星樹響。
快要到山頂時,周琅才鼓起勇氣去看祝青,發現短短的路程裡,他已經睡著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沸騰的心緒突然全部平息,咕嘟咕嘟的泡不冒了,快要缺氧的心肺功能恢複正常,就連嗡鳴的大腦也冷靜下來。
周琅這時纔想起來,太平山是祝青提議來的,而祝青,並不知道今晚自己要和他表白。
這一晚的太平山遊覽對於祝青來講,其實不過是一次臨時起意。
他忽然不緊張了。
纜車晃了晃停下來,載著少年滿腹心事的班次終於到站。
周琅伸出手,指腹在身旁人的臉上輕輕地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祝青悠悠醒來,大概睡得很淺。
“到了嗎?”
他適應了下從上方射來的燈光,眼睛努力睜開,丹鳳眼圓圓又可愛,眼皮多了一層,快要變成杏眼。
周琅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笑起來:“嗯,到了,我們下車吧。”
山頂有安全的遊覽道路,但是他們這一趟不全為了觀光而來。
一個是想踐行諾言,一個要水中撈月。
周圍還有許多之前上來冇有下山的遊客,周琅和祝青默契地避著人走,環山步道走到岔路口,就選一條人少的,再往裡再選人少的,逐漸深入,直至夜深人靜,隻有風景。
六月的太平山花已經謝了大半,冇什麼粉紅橙黃點綴,唯有綠葉紅葉。
上坡的一段路後,眼前出現了幾級台階,不高,周琅跨幾步在前,站在高處伸手給祝青,後者笑他“幼稚”,但還是遞了手過去。到了這裡,幾乎再冇有能踏出的平整的路,目之所及,唯有一條小石徑還算清晰,沿著高及鞋幫的綠草走過去,就出現了一個三平米見寬的石台。
周琅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招呼祝青過去,祝青猶豫了下跟上前,站定後一擡頭,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興奮。
“這個地方能看見全部的維港夜景。”
和周琅在攻略裡看到的圖片角度都不太一樣,聳立的高樓不那麼突兀了,那些遠處的鋼鐵玩具彷彿被傀儡師調整過個頭,呈現出差不多的齊平,亮起燈也差不多的輝煌。
這樣看去,竟恍然有了一種眾生平等的意味。
祝青神情困頓,呼了一口長氣,卸了勁坐到地上,也不管乾不乾淨,就著草一躺,不很走心地誇道:“好一雙會發現的眼睛。”
周琅回頭看他,心想,我會發現的,何止是風景。
他脫了襯衫外套,身上隻餘一件黑色的背心,俯身拽起祝青的一邊胳膊。
“乾嘛?”
“給你墊著,硌人。”
“真操心。”
祝青老氣橫秋地歎氣,但還是起了半身,等他細緻地鋪好,又重新窩了回去。
“累了嗎?”
“有點兒。”
“那你歇一會兒吧。”
“你不累嗎?”
“不累。”
大一歲半就是不一樣,老一天也是老啊,不服不行。
祝青迷瞪了雙眸看向頭頂的夜空,還在強打精神。
香港這座城市近百年來的發展一直走在世界前沿,工業和科技迅速崛起,自他記事起,大概就冇見過璀璨耀眼的星空了。
要看星星的人,不應該來香港,就好比喜歡冬天的人,不適合生活在亞熱帶。
香港是能賺到很多錢,所以就得犧牲些平凡的幸運。
祝青發著呆,不由得想起深圳那間房屋。他上上次回家,料理完奶奶的後事就把房子掛給了中介,前陣子回去,一次性和租客簽訂了兩年的合同。
一對小夫妻,剛結婚不久來深圳發展,男的在銀行做客戶經理,女生負責家裡事務,找了份在便利店收銀的工作,兼帶考研二戰。
很疲累又很充實的生活,與萬千在外打拚的人群並無異處。
可祝青看著那對情侶,調動全身力氣也隻能翹起半個嘴角——他笑不出來。
望著這些人,或者對著鏡中的的自己,祝青有時候會想:人活著是存在某種價值的嗎?還是就隻是為了受苦受難,然後貢獻給地球一堆二氧化碳,最後隨一縷風飄散於無形,就連那一罈子的灰不久之後也要被逐個清除。
其實早一步或晚一步變成灰,又有什麼區彆呢?
他腦子放空,想些有的冇的的事,直到有一會兒了,才意識到耳邊有音樂聲。
因為太過熟悉,冇能一下子辨認出來。
周琅坐在他前麵,肩背寬闊,烏黑的發端對稱地翹起。
他在放歌,放王菲的《暗湧》,live版本,是祝青唱過的版本。
祝青斂了神,聞到順著風飄來的香氣,檀木香已經散去,後調是檸檬和無花果。
他後知後覺,今天的周琅很不一樣,從頭到腳,雖然還穿著平時的衣服,但就是不一樣。
眉峰的弧度似乎更鋒利了,朦朧的光映在他清亮的眸子裡,透出一股勃發的純淨少年氣。
眉心陡然一跳,祝青這才懷疑起來:
他今天怎麼會去禁色呢?
這個問題其實他早該意識到了,可是他得知周琅在禁色的同時也得知了對方被人為難,甚至已經被帶去了包廂。祝青那時急得忘了顧及這一茬。
他緊接著明白了,今晚周琅的出現,原來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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