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861章 第二個蛇頭!聽覺剝奪:宇宙歸於無聲
這回,連那點兒鬼哭狼嚎的動靜,都沒了。
不是說大夥兒突然就想開了,不哭了不鬨了。
也不是那蛇皇老爺發了善心,把他們給捂上了嘴。
這感覺,比啥都邪乎。
就好像,你腦子裡頭,有個專門管著聽聲兒的零件,剛才還好好的,還能聽見商大灰那癟犢子喊腰折了。
下一秒,這零件,讓人給硬生生摳出去了。
連個口子都沒給你剩下。
禮鐵祝感覺自個兒的心,像是讓人從嗓子眼兒裡給薅出來了,在半拉空中懸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張著大嘴,用儘了吃奶的勁兒,想吼一嗓子。
“我操!”
他能感覺到自個兒的腮幫子在抖,嗓子眼兒火辣辣地疼,胸口那股子氣也頂出去了。
可他聽不見。
一丁點兒聲兒都聽不見。
彆說他自個兒的動靜了,就連身邊那幫人,剛才還跟死了爹媽似的哭爹喊娘,現在也全都啞巴了。
整個世界,就跟讓人按了靜音鍵的破電視似的。
畫麵,是黑的。
聲音,是沒的。
禮鐵祝腦子裡頭“嗡”的一聲,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
瞎了,他忍了,大不了以後走路讓人扶著,吃飯讓人喂著,埋汰是埋汰了點,好歹還算個活物。
可現在連聽都聽不見了,這算咋回事?
這他媽跟個活棺材有啥區彆?
他瘋了似的,開始在自個兒耳朵眼兒裡頭猛摳。
指甲蓋兒都快摳出血了,可那耳朵裡頭,除了自個兒手指頭堵著的肉感,啥也沒有。
那死一樣的安靜,像是水泥,順著你的耳朵眼兒,鼻子眼兒,嘴巴,往你腦子裡頭灌。
要把你整個腦瓜子,都給灌成個實心疙瘩。
他感覺自個兒摟著的井星,那軟得跟麵條似的身子,好像動了一下。
可他看不見,也聽不見。
他隻能憑著感覺,把這小子往懷裡又緊了緊。
這可是他們的腦子啊。
現在腦子還在,可他這個當大哥的,已經快成個沒腦子的傻子了。
他那隻被黃北北緊緊攥著的手,突然感覺,那隻小手,抖得跟通了電似的。
那不是害怕的抖。
那是一種,絕望的,想鬆開,又不敢鬆開的,抽搐。
他能“感覺”到,黃北北那小丫頭,正在用儘全身的力氣,張著嘴,對著他,無聲地嘶吼。
那張看不見的臉上,肯定掛滿了鼻涕和眼淚。
禮鐵祝的心,像是讓人拿把鈍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
他想開口安慰一句“彆怕,有大哥在呢”。
可他發不出聲音。
就算發出了聲音,她也聽不見了。
這種無力感,比剛才被那頭長翅膀的癟犢子用幻覺忽悠,還要讓人憋屈一萬倍。
那時候,好歹還能罵兩句。
現在,你連罵誰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罵出聲來,也隻有自個兒憋著。
他突然想起了蜜二爺剛才說的話。
那玩意兒,先把你的眼睛給廢了,讓你抓瞎。
然後,再一點一點地,把你心裡頭那點兒念想,給磨沒了。
他孃的。
二爺真是個神運算元。
這不就來了麼。
眼睛沒了,你心裡頭還想著,我還有耳朵,我還能聽見兄弟們活著。
現在耳朵也沒了。
你還能想啥?
你想,我還有鼻子,我還能聞著味兒。
我還有嘴,我還能嘗著鹹淡。
我還有手有腳,我還能摸著人。
可那玩意兒,有九個腦袋啊。
一個腦袋,廢你一樣。
等它九個腦袋都眨巴完了眼,你還剩下個啥?
一個啥也看不見,啥也聽不見,啥也聞不著,啥也嘗不出來,啥也摸不著的,活的,肉疙瘩?
那他媽還叫人嗎?
禮鐵祝越想,後脖頸子那涼風,就“嗖嗖”地往骨頭縫裡鑽。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就真跟二爺說的那樣,自個兒就把自個兒那點兒念想,給磨沒了。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想把那股子喪氣的念頭給甩出去。
然後,他用那隻沒抱人的手,狠狠地給了自個兒一個大嘴巴子。
“啪”的一聲。
他聽不見響兒。
可他能感覺到,自個兒的臉,火辣辣地疼。
疼,就對了。
疼,就說明,還活著。
他那隻攥著黃北北的手,猛地用了下力。
他捏了三下。
一下,比一下重。
這是他們以前在山裡頭打獵時候的暗號。
意思是:彆慌,聽我信兒。
黃北北那隻抖得跟篩糠似的小手,停頓了一下。
然後,她也回捏了一下。
一下,很輕,還帶著點兒猶豫。
意思是:我……我聽著呢。
禮鐵祝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好像往下落了那麼一丁點兒。
還好。
這幫人,還沒散。
他又把那隻手,遞給了旁邊。
他也不知道旁邊是誰,摸到一隻手,就把黃北北的手,塞了過去。
然後,他用自個兒的手,又去抓下一個人。
就這麼一個一個地,往下傳。
整個過程,安靜得嚇人。
沒有叫罵,沒有哭喊,隻有一陣陣粗重的,卻聽不見的喘息。
還有那一隻手,抓住另一隻手時,那瞬間的,冰涼和顫抖。
他們像是一群在無邊黑夜和死寂裡迷了路的孩子,笨拙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重新尋找著彼此。
終於,他感覺自個兒的手,被另一隻大手給抓住了。
那隻手,又糙,又厚,手心裡頭全是繭子。
是商大灰。
禮鐵祝的心,徹底落回了肚子裡。
一個圈兒,又連上了。
他們看不見彼此,也聽不見彼此。
可他們能感覺到,從那一隻隻緊握的手裡,傳過來的,那份最真實,也最笨拙的,信任。
是啊。
看不見,就看不見吧。
聽不見,就聽不見吧。
路,雖然黑了。
道兒,雖然靜了。
可隻要這手,還拉著。
這人,就還沒倒。
禮鐵祝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在胸口裡頭憋了半天,又被他狠狠地吐了出去。
他對著黑暗裡,那一張張他看不見的臉,用儘全身的力氣,做著口型。
“都他媽給老子挺住了!”
“想死,也得等老子先死!”
他不知道有沒有人能“看”懂他的口型。
他也不在乎了。
他隻是想告訴自個兒,也告訴這幫兄弟。
天,還沒塌。
可就在他心裡頭那股子豪氣,剛升起來那麼一丟丟的時候。
一種,比剛才那兩次,都要詭異,都要讓人毛骨悚然的變化,又來了。
這一次,不是眼睛,也不是耳朵。
是鼻子。
禮鐵祝突然聞不見了。
他聞不見商大灰身上那股子沒散乾淨的油膩味兒了。
也聞不見薑白龍身上那股子酒臭加龍尿的騷味兒了。
更聞不見沈狐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像是剛哭過的,帶著點兒鹹的香味兒了。
甚至,連他自個兒剛才抽自個兒嘴巴子,那手心裡頭帶著的土腥味兒,都沒了。
所有的味兒,都在一瞬間,被抽走了。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化學的,無機質的,乾淨。
乾淨得,讓人惡心。
乾淨得,讓人想吐。
人活著,為啥覺得有意思?
不就是因為這世界,有香的,有臭的,有甜的,有辣的,五味雜陳,才叫個生活麼。
現在,味兒沒了。
就像是一盤你最稀罕的鍋包肉,廚子忘了放糖,忘了放醋,忘了放鹽,就給你端上來一盤炸得乾巴巴的破肉片子。
你還吃個屁啊。
禮鐵祝感覺,自個兒跟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聯係,正在被剪斷。
那是一種,比孤獨,還要可怕的感覺。
那叫,虛無。
你還存在著。
可這個世界,已經不帶著你玩兒了。
第三個蛇頭。
那個通體血紅,像是流不儘的鮮血一樣的蛇頭。
在無邊的黑暗和死寂裡,滿足地,眨了一下它那雙,同樣血紅的眼睛。
嗅覺,剝奪。
緊接著。
是第四個。
那個土黃色的,像是乾裂的大地一樣的蛇頭,也動了。
禮鐵祝隻覺得自個兒的舌頭,麻了。
他下意識地,用牙咬了一下舌尖。
沒有疼。
也沒有血腥味兒。
啥味兒都沒有。
就像是,在咬一塊,不屬於自己的,死肉。
味覺,剝奪。
然後。
是第五個。
那個慘綠色的,像是最毒的毒藥一樣的蛇頭,帶著一絲不耐煩,也眨了眨眼。
禮鐵祝感覺,自個兒的麵板,像是穿上了一層看不見的,厚厚的絕緣衣。
他感覺不到風了。
感覺不到地麵的冰涼了。
他甚至感覺不到,他懷裡抱著的,井星的體溫了。
他感覺不到,他手裡攥著的,黃北北那隻小手的顫抖了。
他能“看”到,那隻手,還在他的手心裡。
可那感覺,就像是,握著一截,沒有溫度,沒有生命,沒有半點兒反饋的,木頭。
觸覺,剝奪。
視覺。
聽覺。
嗅覺。
味覺。
觸覺。
人的五感,就這麼在短短的,不到一袋煙的工夫裡,被一個一個地,乾淨利落地,給摘走了。
禮鐵祝現在,就剩下了一團,被困在自個兒身體裡頭的,胡思亂想。
他還活著嗎?
他問自個兒。
他不知道。
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去證明自個兒的存在了。
他看不見光,聽不見聲,聞不見味,嘗不到鹹淡,摸不到實體。
他跟這個世界,徹底隔絕了。
他成了,一個孤島。
不。
他連孤島都算不上。
他成了一個,連自個兒是啥都不知道的,念頭。
他感覺,自個兒正在往下沉。
不停地,往下沉。
沉向一個,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什麼都沒有的,絕對的,虛無的黑洞裡。
完了。
這回,是真的完了。
他腦子裡頭,閃過最後一個,還算清晰的念頭。
然後。
第六個蛇頭,那個灰色的,像是混沌初開的霧氣一樣的蛇頭,動了。
它的目標,不是五感。
而是,比五感,更深,更本質的東西。
是“心感”。
是直覺。
是預感。
是你走在黑地裡,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你的,那種毛骨悚然。
是你打牌的時候,總覺得下一張就是你想要的牌的,那種莫名的自信。
是你想起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就給你打電話了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
這個,也叫第六感。
當那個灰色的蛇頭,緩緩眨眼的時候。
禮鐵祝,突然感覺。
他忘了點兒啥。
他想不起來,自個兒剛才,為啥要抽自個兒嘴巴子了。
他也想不起來,自個兒為啥,要費那麼大勁兒,把大夥兒的手,都給拉在一起了。
他甚至,有點兒想不起來,他懷裡這個軟乎乎的東西,是誰了。
還有他手裡這截“木頭”,又是誰的手了。
那些,支撐著他,沒讓他徹底崩潰的,信念,責任,還有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兒。
正在飛快地,從他腦子裡頭,褪色。
變得,越來越淡。
越來越,無所謂。
他那隻,一直死死攥著彆人,也被人死死攥著的手。
開始,一點一點地,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