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957章 大愛無言是守護,匹夫一怒為親眷
薑小奴那番“為了彆人去死,是最自私的行為”的言論,像一顆深水炸彈,在眾人死寂的心湖裡,炸出了滔天巨浪。
禮鐵祝懵了。
黃北北懵了。
常青也懵了。
他們看著那個被丈夫緊緊摟在懷裡,哭得渾身顫抖,卻又像一杆標槍般挺直了脊梁的女人,一時間,大腦集體宕機。
是啊。
她說的,好像……他孃的有點道理?
英雄的犧牲固然偉大,可留下來的爛攤子和無儘的痛苦,卻要活人來背。
你死了,一了百了,成了傳說,成了故事,成了天上那顆遙不可及的星星。
可活著的人呢?
他們得看著你的遺像,睡著你睡過的床,走著你走過的路,在每一個相似的場景裡,被回憶的刀子反複淩遲。
他們得替你扛起你未儘的責任,替你孝敬你沒來得及孝敬的父母,替你撫養你沒能親手帶大的孩子。
他們得在每一個想你的夜裡,把眼淚往肚子裡咽,第二天還得擠出笑臉,告訴全世界,我很好。
這他媽的……憑什麼啊?
禮鐵祝想起了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兄弟,他一直以為,繼承他們的遺誌,隨時準備步其後塵,就是最大的尊重。
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錯了。
帶著他們的那份兒,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看著這片他們用命換來的土地越來越好,或許……纔是他們更想看到的結局?
就在這時,那純白得令人作嘔的迷宮,發出了“嗡”的一聲輕響。
彷彿一台被懟到宕機的電腦,在經曆了短暫的藍屏之後,終於完成了重啟。
那道神聖而冰冷的詠歎調,再一次響了起來。
隻是這一次,它的聲音裡,似乎少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優雅,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惱怒?
它繞過了薑小奴這個邏輯bug,也跳過了禮鐵祝、常青這些看上去就不好對付的硬茬。
它的目光,或者說它的“提問權”,精準地鎖定在了隊伍裡那個最憨、最壯、看上去最好忽悠的目標身上。
商大灰。
一道柔和的光柱,從天而降,將他和懷裡的薑小奴一同籠罩。
【你,商大灰,願意為你摯愛的妻子薑小奴,和你視若生命的女兒芊芊,付出什麼?】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陷阱,同樣的不懷好意。
薑小奴的心猛地一揪,她剛想開口提醒,卻被丈夫那鐵塔般的身軀,更緊地摟住了。
商大灰抬起了他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那三尊冰冷的石像,又低頭看了看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的媳婦,最後,他抬起那蒲扇般的大手,撓了撓後腦勺。
他的表情,像極了一個在考場上遇到附加題的小學生。
滿臉都寫著四個大字:這題超綱。
禮鐵祝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壞了!
這迷宮學聰明瞭,知道搞“差異化精準打擊”了。
跟薑小奴那種心思九曲十八彎的玩心眼,它玩不過。
現在它就找商大灰這種一根筋的,用最宏大、最光榮的“犧牲”敘事來忽悠他。
商大灰這腦子,怕是轉不過這個彎啊!
他要是也來一句“我願意為她們死”,那可就全完了!
“大灰兄弟,彆……彆上當!”禮鐵祝急得東北口音都飆出來了,“這孫子給你下套呢!”
商大灰沒理他。
他還在想。
他那顆簡單的、由肌肉和“豬肉燉粉條子”構成的腦袋,正在進行著此生最複雜的一次運算。
付出?
啥叫付出?
他想起了大舅哥薑白龍。
大舅哥為了救妹子,把自己“付”出去了,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結果呢?
妹子天天看著星星哭,自己媳婦也差點跟著殉情。
他想起了妹妹商燕燕。
妹妹為了追隨大舅哥的幻影,把自己“付”出去了,變成了一座石像。
結果呢?
她爹怎麼辦?她哥怎麼辦?她姐姐怎麼辦?
他想起了龔衛和井星。
一個為了義氣,一個為了道理,也都把自己“付”出去了。
結果呢?
大家看著他們的石像,心裡堵得像塞了一塊大石頭,難受得要死。
商大灰的腦子裡,沒有那麼多大道理。
他隻有一個最樸素的邏輯鏈條。
俺死了→媳婦和娃沒人保護了→她們會挨餓,會受凍,會被人欺負→她們會哭,會難過,會過得很慘。
俺活著→俺能打跑壞人,能掙錢養家,能給她們做好吃的→她們會吃飽穿暖,會笑,會過得開心。
這……這還用選嗎?
商大灰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
他抬起頭,對著那片虛無的、純白的天空,用一種近乎於告解的、無比誠懇的語氣,甕聲甕氣地說道:
“俺……俺不懂啥叫付出,也不懂啥大道理。”
他的聲音很粗,很直,像一塊未經打磨的原石。
眾人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答案。
“俺就知道……”
商大灰頓了頓,他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點憨氣的虎目,此刻卻清澈得像山間的泉水,倒映著懷裡妻子的臉龐。
“俺要是沒了,俺媳婦和娃,就得讓人欺負。”
這句話,他說得無比篤定,彷彿在陳述一個宇宙間顛撲不破的真理。
“俺媳婦長得好看,俺不在了,肯定有壞小子惦記她。”
“俺家芊芊那麼可愛,俺不在了,肯定有熊孩子搶她糖吃。”
“俺媳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俺不在了,冬天誰給她扛煤氣罐?夏天誰給她修漏水的房頂?”
“俺不在了,她想吃豬蹄子了誰給她去買?她被人罵了誰替她罵回去?”
商大灰絮絮叨叨地說著,說的全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充滿煙火氣的瑣事。
沒有一句豪言壯語,沒有半點詩和遠方。
全都是柴米油鹽,全都是家長裡短。
但這些話,卻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那高高在上的詠歎調,似乎被他這番過於“接地氣”的言論給整不會了,它沉默著,彷彿在等待一個更“高階”的答案。
商大灰沒讓它等太久。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了他思考的最終結論。
“所以,俺得活著!”
“俺必須得活著!活得壯壯的,活得久久的!活到牙都掉光了,也得活著!”
這一聲怒吼,充滿了野獸般的、原始的生命力,震得整個純白的迷宮都嗡嗡作響。
然後,他抬起那雙赤紅的虎目,死死地盯著虛空,彷彿能看到那個提問的“神”。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那笑容,充滿了最純粹、最野蠻的守護欲。
“誰敢動他們一下,”
“俺就乾死誰!”
……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徹底的死寂。
如果說,薑小奴的答案,是用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為愛犧牲”這顆華麗腫瘤,露出了裡麵自私、懦弱的核心。
那麼,商大灰的答案,則是根本不屑於跟它辯論。
他直接掄起一把八百斤的開山大斧,對著這套虛偽的邏輯體係,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什麼付出?什麼犧牲?什麼奉獻?
滾犢子!
老子不跟你玩這套虛的!
老子的愛,很簡單!
老子在,家就在!
老子活著,就是對她們最好的愛!
誰敢破壞這份愛,老子就用物理方式,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話糙,理不糙!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於薑小奴“解構主義”的邏輯。
這是一種“存在主義”的守護。
它不關心定義的辯經,它隻關心存在的本身。
我存在,故我守護。
我守護,故我愛。
簡單,粗暴,卻堅不可摧。
禮鐵祝呆呆地看著商大灰,這個他一直以為隻是個頭腦簡單的莽夫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了。
犧牲,是一場絢爛的煙花,它在綻放的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贏得了所有人的讚歎,然後,歸於虛無。
而守護,是一座沉默的大山。
它從不言語,從不炫耀,它就在那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用自己厚重的身軀,為你擋住風,為你遮住雨,為你扛住所有來自外界的惡意。
煙花的偉大,是一瞬間的感動。
大山的厚重,是一輩子的依靠。
你願意用一輩子的依靠,去換那一瞬間的感動嗎?
禮鐵祝在心裡問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
黃北北捂著嘴,眼淚再次決堤。
她以前覺得,最浪漫的事,是愛人為自己獻出生命。
現在她才明白,最浪漫的事,是那個笨拙的、不懂風情的、甚至有點煩人的男人,在你身邊絮叨一輩子,為你扛一輩子的煤氣罐,罵走一輩子欺負你的壞人。
常青的眼中,那片理性的冰湖,徹底融化了。
他所有的邏輯,所有的資料,所有的分析,在商大灰那句“俺就乾死誰”麵前,都顯得那麼的……可笑。
是啊,守護的邏輯,還需要分析嗎?
它就是本能。
是雄獅守護領地的本能,是老鷹守護雛鳥的本能,是每一個男人,刻在基因裡,對家庭最原始的責任。
而薑小奴,在聽完丈夫這番粗鄙卻又霸道無比的宣言後,先是一愣,隨即,那張掛著淚痕的臉上,綻放出了一個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她什麼都沒說。
隻是踮起腳尖,在那張布滿胡茬的、粗糙的臉頰上,用力地親了一口。
我的英雄,不是蓋世的豪傑。
他隻是一個會為了我,跟全世界拚命的……匹夫。
這就夠了。
“嗡——嗡——嗡——”
就在這時,整個愛情迷宮,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再是之前那種輕微的、不易察覺的震顫。
而是如同十二級地震般的劇烈搖晃!
純白色的牆壁上,開始出現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痕,並且迅速蔓延!
頭頂那片虛無的天空,彷彿被砸碎的玻璃,開始片片剝落,露出其後深邃而冰冷的黑暗。
那道神聖的詠歎調,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了痛苦與不解的、氣急敗壞的尖嘯!
它精心構建的、用“犧牲”和“奉獻”堆砌起來的愛情神殿,被這對夫妻,用最樸素、最“自私”的人間煙火,給活生生拆成了危房!
薑小奴的“自私論”,是釜底抽薪,刨了它的理論根基。
商大灰的“守護論”,是野蠻衝撞,撞斷了它的承重牆!
這神殿,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