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謝文東 第376章 遠方的來信
第三百七十六章:遠方的來信
1950
年的夏末,天氣炎熱,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一場透雨剛剛過去,地麵還濕漉漉的,散發著泥土的腥味。謝文東家的院子裡,那棵桂花樹在雨水的滋潤下,顯得愈發茂盛。墨綠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彷彿在向人們展示它的生機與活力。
在綠葉之間,點綴著點點米黃色的花苞,宛如繁星般閃爍。這些花苞雖然還未完全綻放,但已經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微風拂過,那細碎的香氣便如同一股清泉,裹著水汽,輕輕地鑽進人們的鼻子裡,讓人感到一陣清新和舒暢。
此時,謝文東正蹲在灶台邊,幫助張彩霞燒火。灶膛裡的柴火燃燒得正旺,不時發出“劈啪”的響聲,火星四濺。火光映照在謝文東的臉上,使他的麵龐忽明忽暗,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念軍呢?又去跟二柱家的小子瘋跑了?”謝文東往灶膛裡添了根柴,聲音裹著煙火氣。
張彩霞正揉著麵團,準備晚上蒸饅頭,聞言抬頭往院門口望瞭望,笑著搖頭:“早上說要去河邊摸魚,讓他早點回來,估摸著也快了。”她把揉好的麵團放進陶盆裡,蓋上濕布,走到灶台邊坐下,替謝文東拂了拂肩上的火星,“你也是,燒個火還這麼不小心,衣服都要被燙破了。”
謝文東抓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洗衣、做飯、下地磨出來的。他想起1946年的夏天,那時候他們剛結婚不久,他要去部隊報到,張彩霞也是這樣攥著他的手,眼裡滿是不捨,卻沒說一句挽留的話,隻說“你放心去,家裡有俺”。那時候他就想,等打完仗,一定要好好疼她,不讓她再受一點苦。
“沒事,衣服破了再補。”謝文東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就是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能跟你一起燒火做飯,等念軍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飯,比啥都強。”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自行車的“叮鈴”聲,緊接著是郵遞員小王的喊聲:“謝文東同誌在家嗎?有您的信!”
謝文東心裡一愣,他在村裡沒什麼遠親,除了去年李團長寫過一封信,這大半年都沒收到過信。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看見小王騎著綠色的自行車,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上還印著“軍郵”的字樣。
“王同誌,辛苦你了。”謝文東接過信,指尖觸到信封時,突然覺得有些發燙——這字跡,他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李團長的。
小王擦了擦額角的汗,笑著說:“不辛苦,這是俺的工作。對了,謝同誌,這信是從軍區寄來的,看樣子是重要信件,您快看看吧。”說完,他騎上自行車,又朝著下一戶人家去了。
張彩霞也走了出來,看見謝文東手裡的軍郵信封,心裡也跟著一緊:“是……是李團長寄來的?”
謝文東點點頭,沒說話,轉身往院子裡的老槐樹下走。他找了個石凳坐下,慢慢拆開信封,裡麵是幾張泛黃的信紙,李團長剛勁有力的字跡躍然紙上:
“文東同誌,見字如麵。自去年新中國成立,咱們已有一年多未見,不知你在村裡過得可好?念軍這孩子,想必也長高了不少吧?
如今國內剛安定,可朝鮮半島戰事突起,美軍已越過三八線,直逼我國邊境。中央決定組建中國人民誌願軍,赴朝參戰,保家衛國。我已主動請纓,即將隨部隊奔赴前線。
想起當年咱們在遊擊隊,一起出生入死,你作戰勇猛,有勇有謀,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前線急需有經驗的戰士,我思慮再三,還是想問問你,是否願意歸隊,跟我一起去朝鮮,再並肩戰鬥一次?
若你願意,可即刻前往軍區報到;若你有難處,也不必勉強,我都理解。隻是無論你的決定如何,都盼你能給我回信,讓我安心。
此致
敬禮!
李建國
1950年8月15日”
謝文東拿著信紙,手忍不住微微發抖。“赴朝參戰”“歸隊”“並肩戰鬥”,這些詞像重錘一樣砸在他的心上。他想起當年在遊擊隊,李團長帶著他們打鬼子、鬥還鄉團,多少次身陷險境,都是靠著彼此的信任和默契才化險為夷。那時候,他們一起在山洞裡啃過樹皮,一起在雪地裡睡過戰壕,一起在勝利後抱著酒壇放聲大笑。
“當家的,李團長信裡說啥了?”張彩霞走到他身邊,看見他臉色不對,心裡也跟著揪了起來。
謝文東把信紙遞給她,聲音有些沙啞:“李團長要去朝鮮打仗,想讓俺歸隊,跟他一起去。”
張彩霞接過信紙,逐字逐句地讀著,手也開始發抖。她想起1947年,謝文東在戰鬥中受傷,她去醫院看他,看見他腿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疼得連路都走不了,卻還笑著說“沒事”。那時候她就怕,怕他哪天就再也回不來了。現在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怎麼又要去打仗?
“你……你咋想的?”張彩霞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還是強忍著沒掉眼淚。她知道謝文東的性子,他是個軍人,國家有難,他肯定會動心。可她也捨不得,捨不得他離開,捨不得讓他再去冒險。
謝文東沒說話,隻是望著村北的鬆樹林——那裡埋著他的弟兄們。他想起柱子臨死前說的“東哥,等勝利了,我想回家娶媳婦”,想起那些犧牲的弟兄,他們用命換來了新中國,現在國家有難,他怎麼能袖手旁觀?可他再看看身邊的張彩霞,想想正在河邊玩耍的念軍,心裡又猶豫了——他要是走了,彩霞和念軍怎麼辦?念軍還小,需要爹的陪伴;彩霞身體不好,家裡的活兒都得她一個人扛。他已經讓她受了那麼多苦,怎麼能再讓她擔心受怕?
“俺也不知道。”謝文東歎了口氣,把臉埋在手裡,“一邊是國家,一邊是家,俺……俺不知道該咋選。”
張彩霞走到他身邊,輕輕抱住他的肩膀:“當家的,俺知道你心裡難受。你要是想去,俺不攔你,俺會在家好好照顧念軍,等你回來。你要是不想去,也沒啥,李團長會理解的,咱們在後方種好糧食,也是為國家做貢獻。”
謝文東靠在她的懷裡,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他這輩子,在戰場上再苦再累都沒掉過眼淚,可在張彩霞麵前,他卻像個孩子一樣脆弱。“彩霞,俺對不住你,總是讓你為俺擔心。”
“傻話,”張彩霞擦了擦他的眼淚,“咱們是夫妻,就該同甘共苦。當年你去打仗,俺等你;現在你要是再去,俺還等你。隻是你要答應俺,一定要平安回來,俺和念軍還在家等你吃熱乎飯。”
就在這時,念軍蹦蹦跳跳地回來了,手裡拿著兩條小鯽魚,高興地喊:“爹!娘!俺摸到魚了,晚上可以熬魚湯喝了!”他跑到謝文東身邊,看見他臉上的眼淚,愣住了,“爹,你咋哭了?是不是俺做錯啥了?”
謝文東趕緊擦乾眼淚,把念軍抱起來,笑著說:“沒啥,爹就是眼裡進沙子了。念軍真厲害,還能摸到魚,晚上給你熬魚湯喝。”
念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魚遞給張彩霞:“娘,你快把魚放好,彆讓它跑了。”
張彩霞接過魚,轉身去了廚房,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一樣沉。她知道,今晚謝文東肯定睡不著了,他得好好想想,到底該做啥決定。
晚飯的時候,張彩霞做了謝文東最愛吃的餃子,還熬了念軍摸到的魚湯。念軍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說:“娘,你做的餃子真好吃,俺明天還要吃。”
謝文東卻沒什麼胃口,隻是偶爾夾個餃子放進嘴裡,味同嚼蠟。張彩霞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沒多說什麼,隻是不停地給她夾菜:“多吃點,彆餓著。”
吃完飯,念軍早早地睡了。謝文東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手裡拿著李團長的信,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張彩霞端了杯熱茶過來,放在他身邊:“夜深了,彆著涼了。要是想不通,就明天再想,不急。”
謝文東接過熱茶,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卻沒驅散他心裡的糾結。“彩霞,你說俺要是去了朝鮮,能活著回來嗎?”他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確定。
張彩霞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俺相信你,你那麼厲害,肯定能平安回來。再說,現在咱們國家強大了,誌願軍肯定能打贏。”她頓了頓,又說,“還記得當年你跟還鄉團打仗嗎?那時候咱們人少槍少,你都能帶著弟兄們打贏,現在有國家支援,你肯定沒問題。”
謝文東想起當年跟還鄉團打仗的事兒,那時候他們隻有十幾個人,卻要麵對幾十個還鄉團成員。他帶著弟兄們在山裡打遊擊,白天躲在山洞裡,晚上出來偷襲,硬是把還鄉團拖得筋疲力儘。最後,他們還繳獲了還鄉團的槍,把他們趕出了村子。那時候他不怕,因為他知道,他是為了保護鄉親們,保護家園。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要去的是異國他鄉,麵對的是裝備精良的美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彩霞和念軍。
“俺還是不去了。”謝文東突然開口,聲音很堅定,“俺年紀大了,體力不如以前了,去了前線說不定還會拖後腿。讓年輕人上吧,他們有乾勁,有活力,肯定能打好仗。俺在後方種好糧食,多打糧食,支援前線,也是為國家做貢獻。”
張彩霞愣住了,她以為謝文東會選擇歸隊,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當家的,你……你不再想想?”
謝文東搖搖頭,笑著說:“不用想了,俺已經想清楚了。俺這輩子,欠你的太多了,俺想好好陪著你和念軍,看著念軍長大,看著咱們的日子越過越好。再說,李團長那麼有本事,肯定能帶領部隊打贏,俺在後方也能安心。”
張彩霞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抱住謝文東,哽咽著說:“當家的,謝謝你。俺就知道,你心裡有俺和念軍。”
“傻丫頭,哭啥。”謝文東擦了擦她的眼淚,“俺又不是去乾啥危險的事兒,就是在家種地,有啥好哭的。明天俺就給李團長回信,跟他說清楚俺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謝文東就去了村部,找村支書要了紙和筆,開始給李團長寫信。他寫得很認真,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寫了下來,還在信裡囑咐李團長一定要注意安全,多保重身體,等戰爭勝利了,一定要回來看看他和念軍。
信寫完後,他親自送到了郵局,看著郵遞員把信放進郵包裡,才放心地回了家。
接下來的幾天,謝文東像往常一樣,下地乾活,送念軍上學,幫互助組的鄉親們做事,日子又恢複了平靜。可他心裡卻總有一絲不安,他不知道李團長收到信後會怎麼想,不知道李團長會不會再來信勸說他歸隊。
這天下午,謝文東從田裡回來,剛走到村口,就看見王大娘和幾個婦女坐在大槐樹下聊天。看見他過來,王大娘趕緊招手:“東哥,你可回來了,俺們正說你呢。”
“說俺啥?”謝文東走過去,在石凳上坐下。
“還能說啥,就是說你有良心唄。”王大娘笑著說,“昨天聽村支書說,你收到李團長的信,讓你去朝鮮打仗,你沒去,留在村裡種地支援前線。東哥,你真是個好人,心裡裝著家,也裝著國家。”
李嬸也附和道:“就是,東哥要是去了朝鮮,彩霞和念軍可咋辦?現在這樣多好,既能為國家做貢獻,又能照顧家,兩全其美。”
小娟也說:“東哥,俺以前還覺得你天天種地可惜了,現在俺才明白,你這纔是真英雄,不管在前線還是後方,都能為國家做事。”
謝文東聽著她們的話,心裡暖暖的。他笑著說:“俺就是個普通人,做了該做的事兒。咱們大家一起努力,多種糧食,支援前線,相信誌願軍肯定能打贏,李團長他們肯定能平安回來。”
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了自行車的“叮鈴”聲,還是郵遞員小王。他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朝著謝文東這邊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跟上次李團長寄來的信封一模一樣。
謝文東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是李團長回信了?他趕緊站起身,朝著小王走過去。
“謝同誌,又有您的信,還是軍郵。”小王把信遞給謝文東,笑著說,“看來您在部隊有重要的朋友啊,這軍郵信可不多見。”
謝文東接過信,指尖又開始發燙。他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心裡滿是疑惑和不安——李團長真的回信了,他在信裡會說什麼?會不會勸說他歸隊?他真的能放下軍人的身份,安心在後方種地嗎?
張彩霞也從家裡走了出來,看見謝文東手裡的信,臉色也變了。她走到謝文東身邊,小聲問:“是……是李團長回信了?”
謝文東點點頭,沒說話,隻是緊緊攥著信封。他看著身邊的張彩霞,又想起正在學校上學的念軍,心裡突然又開始糾結起來——這封信裡,到底藏著怎樣的內容?他的決定,會不會因為這封信而改變?他嚮往的平凡日子,還能繼續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