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不三國 第1125章 孫策之死 探尋原因
馬超一夜未眠,案頭的燭火燃儘了三根,窗外的月色從盈滿到漸虧。他枯坐案前,反複咀嚼著周瑜的話,指尖在沙盤上勾勒出長安的輪廓,又輕輕劃去。
“我如今二十四歲,越兒六歲……”他低聲自語,“便是我活到五十歲,他也三十二了。二十多年言傳身教,難道還教不出一個能站穩腳跟的兒子?”
當年,他十三歲前往洛陽求學,越兒自幼聰慧,性子裡那股執拗勁兒像極了他,怎會連自己的位置都守不住?李儒縱有算計,董白縱有家族,隻要他在一日,便護得越兒一日;若他不在了,二十多年的磨礪,難道還不夠越兒長成能獨當一麵的模樣?
這般思來想去,心頭的鬱結漸漸散開。他吹熄最後一盞燭,走到床邊躺下時,天已泛白。
次日清晨,馬超推開房門,晨光落在他臉上,映得眉眼間沒了半分糾結,隻剩慣有的沉穩。與周瑜在花廳相見時,對方眼中的詫異毫不掩飾——昨日還帶著幾分愁緒的人,此刻竟神清氣爽,彷彿一夜之間卸下了千斤重擔。
周瑜心中瞭然,有些話本就隻能借著酒意點到為止,最終的抉擇終究在馬超自己。他端起茶盞,笑著寒暄:“兄長今日氣色不錯。”
“托公瑾的福,想通了些事。”馬超呷了口茶,語氣輕快。
早膳後,董白等人被大喬、小喬邀去後園看孩子,笑語聲隔著花牆隱約傳來。馬超與周瑜踱到庭院裡,青石地上還留著昨夜的露水,沾濕了鞋邊。
“公瑾,”馬超先開了口,目光落在院角那株老槐樹上,“昨日你說的事,我心中已有決斷,眼下卻不是急務。”
周瑜剛要開口,便被他抬手止住。
“咱們先不說這個。”馬超轉過身,眼神銳利起來,“我這次騰出手來江東,還有件事想問——伯符之死,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策當年英年早逝,對外隻說是傷重身亡,可他總覺得其中有蹊蹺。伯符那般武藝,身邊護衛森嚴,哪怕受傷,怎會輕易亡故?這些年他被長安及西涼諸事纏身,無暇細究,如今到了江東,定要探尋個水落石出,讓伯符在天之靈得到慰籍。
周瑜聞言,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望著遠處的池水,聲音沉了幾分:“兄長既問起,我便知無不言。隻是此事說來話長……”
馬超聽得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雙手按在膝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周瑜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沉痛:“當年聽聞兄長在長安遭難,伯符當場便紅了眼,拍案要提兵北上。我勸他江東根基未穩,需從長計議,可他性子烈,隻說‘孟起與我情同手足,他遭此橫禍,我豈能坐視’?”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他留下我與程普、黃蓋、韓當幾位老將守著江東,自己帶著大軍出發。起初確實勢如破竹,夏口營寨一戰而下,順勢攻入江夏,黃祖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束手就擒。”
“誰知黃祖退到石陽一帶,突然設下埋伏。伯符殺得興起,見敵軍潰逃,親自領兵追擊——這正是黃祖的圈套。”周瑜的聲音沉了下去。
馬超猛地攥緊拳頭,指骨“哢哢”作響:“伯符身經百戰,怎會輕易中伏?他身為統帥,最懂行軍布陣,豈能犯孤軍深入的錯?再說憑他的武藝,黃祖麾下那群人,誰能傷他至此?他身邊的將領呢?都死了嗎?”
周瑜苦笑一聲,眼底泛起血絲:“這正是最蹊蹺的地方。當時跟著伯符追擊的,都是江東幾大世家推薦的武將,平日裡隨伯符征戰,表現得勇猛又忠心,屢立戰功,伯符對他們向來器重。”
“可那天,伯符一馬當先衝出去後,那些將領竟以‘敵軍虛實不明,需穩住陣腳’為由,遲遲不肯跟進,硬生生讓伯符成了孤軍!”周瑜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伏擊伯符的,帶頭的正是劉表麾下的黃忠黃漢升,那老兒箭術如神,伯符連中數箭,便是他射的。”
“最後還是魏延——當時他負責後軍押運糧草,察覺不對,拚死殺開一條血路,才把伯符從屍堆裡拖了出來。”
“豈有此理!”馬超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盞被震得跳起來,“這些世家推薦的武將分明是故意的!主將衝鋒,他們竟敢按兵不動,這不是通敵是什麼?伯符待他們不薄,他們竟敢如此背信棄義!”
周瑜的聲音愈發低沉,帶著徹骨的寒意:“伯符重傷後,見身邊儘是江東世家派係的將領,便與魏延暗中商議,隻對外宣稱要回江東養傷,一路按兵不動,步步小心。”
馬超點頭:“本該如此。先不動聲色返回江東,穩住陣腳,再回頭清算那些人,方是上策。可他為何會突然病逝?”
周瑜指尖微微顫抖,似是觸及了最不願回想的過往:“周泰、魏延後來都說,自上船後,伯符便加倍謹慎——醫官是從舊部裡挑的,藥材也親自驗過,都由同船親信看管。這時孫權站了出來,說兄長重傷,做弟弟的理應侍奉,日日守在艙內,湯藥更是親自熬煮端送。”
“每次喂藥前,孫權都先舀一碗自己喝下,確認無事才喂給伯符。魏延雖心裡不安,不信任那些世家將領,卻也挑不出孫權的錯處,隻能親自在主艦艙門處守著,寸步不離。”
馬超眉頭緊鎖,愈發不解:“這般謹慎,按理說不該出岔子纔是……莫非是……”他話未說完,目光已沉了下去。
周瑜苦笑一聲,眼底翻湧著難言的痛楚:“兄長想必也猜到了。本來伯符的傷勢已漸漸穩住,醫官說隻要回到江東靜養數月便能好轉。可就在行至采石磯附近時,魏延熬了兩夜,實在撐不住,便在艙門閉目假寐,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突然被艙內伯符的痛呼聲驚醒。”
“他衝進艙時,伯符已倒在榻上,口吐黑血,渾身抽搐,指著藥碗說不出話來。醫官趕來時,脈息已亂,隨即便……便沒了氣息。”
庭院裡的風驟然停了,陽光落在兩人身上,卻暖不透那份浸骨的寒意。馬超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指甲幾乎嵌進肉裡——他終於明白,周瑜話裡那些未曾說透的疑慮,究竟指向何處。
“孫權……”馬超低聲念著這個名字,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他親自試藥,又親自侍奉……除了他,還有誰能在魏延眼皮底下動手?”
周瑜一聲長歎,眉宇間攏著化不開的鬱色:“魏延當時便指著孫權喊冤,說定是他下的毒手,可孫權反咬一口,說魏延見伯符重傷,趁機弑主奪權。兩邊親兵當場就劍拔弩張,亂作一團。”
他聲音發澀,像是被砂紙磨過:“我接到訊息趕去時,迎回來的隻有伯符冰冷的屍身。魏延渾身是血地被綁著,孫權跪在靈前哭成淚人,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肯退讓。我本想徹查,可他們轉頭就向老夫人進言,說我與魏延交好,怕是要勾結起來謀奪江東基業。”
“老夫人本就痛失愛子,心神大亂,被他們幾句話說動,竟真的信了。程普、黃蓋幾位老將也被說動,勸我以大局為重,先安葬伯符再說。”周瑜苦笑,“我縱有百般不甘,也隻能先壓下此事。”
馬超聽得心頭火起,重重一拍石桌:“便是當時顧全大局,事後也該徹查!為何會鬨到決裂的地步?”
“兄長有所不知……”周瑜的聲音陡然沉下去,帶著徹骨的寒意,“就在伯符靈柩還未入土時,夜裡突然生變——孫權、孫翊,連帶著伯符的幼子孫紹,竟同時遇襲!”
他閉上眼,似是不忍回想:“莎麗兒嫂嫂當時恰好在孫紹身邊,為了護著孩子,硬生生替他擋了刺客,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那些刺客,竟都穿著我周家仆役的衣袍,手裡的兵器也刻著周氏的記號。”
“這是明擺著要將臟水潑到我身上!”周瑜猛地睜開眼,眼底血絲密佈,“江東世家與孫權勾結,就是要逼我出局!他們算準了,我若插手查案,便是坐實了‘謀害孫氏親族’的罪名;若袖手旁觀,便是預設了這栽贓。左右都是死局——他們就是要讓我無法染指江東權柄,好讓孫權順理成章地坐穩位置。”
“否則,為何偏偏在那時動手?為何刺客偏要帶著周氏的印記?為何孫氏直係親屬都成了目標?”周瑜連問三聲,聲音裡滿是悲憤,“他們就是要斷了所有可能翻案的路,讓伯符的死、莎麗兒的死,都成了我周瑜謀逆的‘鐵證’!”
庭院裡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樹葉的嗚咽聲。馬超望著周瑜通紅的眼眶,終於明白他這些年在江東的隱忍與艱難——那不是退讓,是被硬生生逼到了懸崖邊,每一步都踩著刀尖。
“這群狼心狗肺之徒!”馬超咬牙切齒,掌下的石桌竟被他按出幾道裂紋,“伯符待他們不薄,莎麗兒更是無辜,他們竟能下此毒手!”
周瑜苦笑一聲,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兄長有所不知,那張昭,正是孫權的師傅啊。”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彷彿怕驚擾了什麼:“其實從伯符決定北伐長安,為你複仇那一刻起,這張網就已經悄然收緊了。”
“就連伯符出征前選的將領,看似是世家推薦的良才,實則早已被張昭安插妥當。那一路的糧草排程、軍情傳遞,處處透著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