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流無歇:魚玄機 自有天護
自有天護
府尹拿著房契細細地看,翻來覆去地看,隨後他先是看了幾眼堂下的母女兩,再是看著夫妻兩打量了幾眼。
然後懶洋洋地對魚幼薇和母親說,“這個房契確實是李家祖宅的房契,但是這能證明什麼,上麵也沒有寫你們的名字啊?莫不是你兩從屋內搜尋出來的?”
旁邊的原告男子一聽府尹如此說話,就知道,這官老爺,還是偏向於站在他那邊,瞬間底氣就來了。
“大人英明,她都住在那裡好幾天了,能找到前主人留在屋裡的房契也不奇怪吧。”
他向府尹拜了一拜,“幸好大人明察秋毫,否則小人,可就要含冤受屈了。”說著說著,他聲音顫抖起來,然後用袖口擦了擦臉,假意做出這哭泣的腔調來。
魚幼薇見堂上堂下的這兩個人,如此的狼狽為奸,頓時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胃裡一下泛起了許多酸楚,抑製不住的乾嘔起來。
她是真的覺得這些人令人作嘔的惡心,不僅是胡說八道,阿諛奉承的狀告之人,也包括不分親紅皂白,汙人清白的父母官。
這狀告之人,她尚且能想明白,或許他就是因為侵犯她母親未遂被傷纔要上公堂對峙。但是她想不明白,他們娘兩並沒有得罪這府尹官老爺,為什麼他就是要置他們於死地。
難道他受了狀告之人什麼好處,還是被抓了把柄,有什麼利益勾連。
府尹繼續說道:“既然這樣,那這信也就沒有必要看了,房契不能證明是你們通過合法的途徑得到的,這信很有可能就是偽造的。”
魚幼薇閉上了雙眼,冷笑了一聲。現在,她居然很平靜,她一點也不激動了。這也不是今天第一次,府尹故意不作為,故意曲解事實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此刻她非常的理性冷靜,她清楚地知道,發脾氣或者是怒吼,都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她要做的是要讓府尹自己說出她需要怎麼才能證明清白,然後她想辦法證明就是了。
她的聲音變得有點壓抑,一點沒有了少女聲線的清脆,好似她在故意壓低聲音,讓自己顯得更加沉穩與不好惹。
“敢問大人,如何能證明這房契的確是有效的呢,或者說,如何能證明確實是先人所贈,是合理獲得的?”
府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小姑娘在套他的話,其實隻要他不先開這口,無論魚幼薇想到什麼證明方式,他隻要打死賴皮不承認,魚幼薇就沒有法子。
但是如果他自己給出了怎麼證明,那無論如何,魚幼薇都會想到辦法,去按他的要求證明,屆時他再不承認,就說不過去了。
“這我朝的房契,很多時候可以不寫所屬之人的名字,但是轉讓之時,必須要寫上經辦人和見證人,以及轉讓之人。”
不知道他是想要展示他博學多聞,還是斷案手段高明,麵對魚幼薇的提問,府尹竟然講解得十分詳細。
他攤開那張房契,放在桌上。
“這簽字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其他人都要簽,偏偏這買房之人,可以不用簽。”
府尹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很自豪的樣子。“所以如果發生糾紛,就算是告上衙門,如果不能請到中間人,見證人,以及原房主證明的話,告了也是白告”
魚幼薇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麼現在,她就是要請到見證人和中間人來作證,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勞動這中間人與見證人了。
她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府尹見她不說話了,於是繼續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明白了嗎,這張房契上麵,一共是四個人,一個是原房主李某,一個是一平當鋪的王老闆,還有一個是我廉政屬司的公證官,現在李某已死,你若是能請到後兩者作證,本官也就信你。”
他說的非常自信,那胸中自有丘壑,十拿九穩的得意樣,簡直快要將腦袋擡到仰天了。魚幼薇明白,他就是看準了,覺得她請不來這兩位,才願意告訴她的。
一品當鋪的老闆,那是京城的首富啊,他如何會為了她一個小小的素昧平生的平民出麵作證。另一個就更加不可能了,廉政屬司那是什麼地方,守衛森嚴,層層把關,她壓根就是進不去的。
正當魚幼薇愁眉不展的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機。原來,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並非虛言。
隻不過,替你度過絕路的往往不是天,而是一直默默站在你身後的人。
“哎喲,這裡真熱鬨啊!”
有人來了,所有人都不知究竟是何人來了,竟然敢在這公堂之上大聲講話,誰有這樣的膽子。
人們紛紛轉過身,又是一副神奇看戲,好奇異常的樣子。
隻見一個高高大大,麵板黝黑的人,留著絡腮胡,一身錦緞華服,頭頂玉觀,拿著一把與他氣質完全不相符的秀美摺扇,緩步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魚幼薇也回過身去,那人從人堆裡走來,很隨意地自行推開了攔著看客的柵欄,走進堂中。
魚幼薇大驚,這不是令狐滈嘛,也難怪了他敢這般無理,這般放肆,原來是他呀,但是他為什麼會來著,還如此張揚。
然後她下意識反應過來,今天她是女裝,這身份就馬上要瞞不住了。
她迅速地低下了頭,也沒有注意他身後跟著的是誰,反正她不認識。
“我今日在家與廉政屬司的張大人喝茶,聽聞這裡熱鬨得很,閒來無聊,正巧,張大人也有興趣,所以過來看看,還真的是熱鬨非凡。”
廉政屬司,這個詞,成功引起了魚幼薇的注意,這不是正巧是她想要去找證人的那個部門嗎。既然她進不去,那如今有人來自那裡,總還是有點希望,至少可以打聽一下的。
她瞬間又重燃了希望,等待著機會去問問清楚。
府尹一看,這是宰相之子來了啊,也顧不得他是不是擾亂公堂,趕忙從椅子上起身。他原本是那副這裡我最大的樣子,如今,姿態驟然間降了八個等級。
“喲,令狐大人,張大人,你們真的是,來也不打聲招呼,我好讓下麵的人去迎接一下你們啊,你看現在,可是怠慢了啊”
令狐滈擺擺手道:“嗐,我兩就是來看個熱鬨,不想打攪了您辦案,你隨便讓人給我們兩找兩把椅子就行,我們一旁聽聽。”
魚幼薇雖然沒有擡頭看他,但是他講話很是硬氣,再加上被人捧著的居高臨下,氣場簡直是碾壓在場的所有人。這與她當日雅集上見到的那個,被她懟得啞口無言的傻大個,天壤之彆。
府尹有些為難,這兩尊大神要在這裡看熱鬨,那他怎麼辦,事情不是他說了算了啊,他這束手束腳的,多難受。
他正想著怎麼勸他們兩離開,令狐滈就拉著張大人自己找地方坐下了,一點也不與他客氣,然後催促著:“趕緊的趕緊的,您繼續辦案。”
魚幼薇也管不得那麼多了,她集中生智,既然現在廉政屬司的人在這,想必這府尹也不敢太過猖狂,顛倒黑白。
不如趁著這個好機會,將提問貫徹到底,直接把這兩位象征光明和公正的看客,拉進這局麵中來。
“大人,小女子想問個問題”
沒等府尹製止,魚幼薇就繼續要說:“既然廉政屬司的張大人”。
府尹急了,他知道魚幼薇要問什麼,趕緊命衙役阻止魚幼薇,衙役一板子抽打在她身上,她瞬間被拍倒在地。劇烈的疼痛傳遍了整個後背,痛的她齜牙咧嘴的。
溫庭筠與溫璋見狀想要闖進去,還是被攔在外麵。
“住手,讓她說!”
令狐滈大聲嗬斥衙役,憤怒的他直接站了起來,飛揚的眉毛呈倒八字形,頗像張飛,府尹這才罷休。
魚幼薇在母親的攙扶下艱難起身,而她已經心疼得淚流滿麵,泣不成聲了。
“既然張大人在場”因為疼痛,她頓了一頓,“買賣房屋時,一般找廉政屬司何人做為見證人呐”
張大人指了指自己,“找我啊”
魚幼薇大驚又大喜,這麼巧的嗎,有他在,他要找的兩名證人已經有一位在場了。
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他令狐滈正好閒來無事地想看熱鬨,正好走進她的公堂,正好還帶了一個張大人,是她需要的證人。
她不信,這絕對不是巧合,令狐滈肯定是故意出現的。但是至於為什麼他要特地來幫她,她還不清楚。
更神奇的是,令狐滈見到女裝的魚幼薇,一點也不吃驚,說明,他早就知道了。
魚幼薇喜出望外地問府尹,“有張大人的證明,可否證明房契的歸屬。”
府尹搖了搖頭,還有一個中間人,不能少。這是他最後一道防線了,也是他不承認房契的最後一副擋箭牌。
雖然他提的要求是很苛刻,但是其實也是說的通的,確實需要兩個證人才能證明房契的歸屬問題,所以他也沒有覺得心虛。
於是,魚幼薇又開始陷入了思考。
“是在等我嗎?”人群外又傳來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