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寵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主人
主人
聽見沐斯年說,李申在神廟裡發現了銘文,沐夜雪和雲安同時擡眸朝那人看過去。李申揚了揚眉,先看看沐夜雪,再看看雲安,唇角勾起一絲自鳴得意的笑。
沐夜雪照舊不動聲色,雲安的眸光則一如既往冰冷無情。
台下,又有人發出奇怪的聲音。眾人一起回頭看,原來是沐林染在原地扭身跺腳、又蹦又跳。
他今天才剛從外地被緊急召回來,直到進入神廟才第一次見到巴若英,母子二人到此刻還不曾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他見巴若英被帶上祭壇,臉色蒼白,眼神虛浮,神色之間跟平日裡冰冷沉靜的模樣大相徑庭,心裡很是焦急。他很想問問父王,問問李申,他們所謂的配合,到底是要怎樣配合?會不會對母妃造成傷害?
但他實在發不出聲音,隻能學沐夜雪的樣子來吸引台上人的注意。
果然被沐斯年看見了,也果然給了他想要的回應。似乎是為了安撫他,也是為了安撫在場所有人,沐斯年淡笑道:“阿染無需擔心,合攏聖壺,不會傷害到你母妃。”
一句話就令沐林染瞬間安靜下來。
心裡沒了掛礙的沐林染看看祭壇上站著的四位王妃,看看坐在轎椅裡的雲安,又偷瞟一眼身邊不遠處的沐夜雪,顯然想不明白,為什麼在祭壇上配合合攏聖壺的,不是這位擁有赫氏血脈的四王子殿下,而是他身邊一個莫名其妙的貼身侍衛。
台下跟他有相似困惑的人不在少數,是以此刻,大多數人的目光都漸漸聚集到雲安身上。
李申像是不滿被人搶了風頭一般,輕咳一聲,帶著笑音開口:“好了好了,雖然祭壇上這位少年的確相貌優越,奪人眼目,但這種時刻,大家還是多看看我比較合適。”
在這樣一個莊重嚴肅的場合,他居然仍在口出戲言,恣意玩笑,台下眾人果然都將目光重新轉回他那裡,心裡一時不知該納罕,還是該好笑了。
沐斯年也從旁輕咳一聲,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李申收斂笑意,手握一把黃金匕首,先走到手持聖鞭的納氏王妃身邊,微微頷首道:“娘娘,需要用到一點你的掌心血。彆擔心,不會很多。”
納氏王妃擡眸看了沐斯年一眼,見他朝自己點頭,便緩緩攤開左手掌心,遞到李申麵前。
李申輕道一聲“得罪了”,唇角翕動,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用匕首劃開納妃的手掌,再將其翻轉過來,掌心向下對著她右掌中緊握的聖鞭開始滴血。
說來也是奇怪,那些滴落的鮮血一接觸到聖鞭的銅製手柄,便在一瞬間被吸收殆儘,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些不小心滴落在納妃手心手背上的鮮血,卻同尋常一樣,隻是停留片刻,再緩緩滑落到地麵。
所有人屏息凝神,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幕,都感到有種莫名的詭異莫測從後脊一直攀上頭頂,令人頭皮發麻。
片刻之後,納妃這邊完成滴血,李申接過她手裡的聖鞭,將其放到香案上的聖壺碎片旁邊。
在李申拿走聖鞭的那一刻,納妃似乎有過一刹那的掙紮。兩人各執一頭,短短相持一瞬,在沐斯年虎視眈眈的目光下,納妃終究還是緩緩鬆開了掌心。
下一個,是桑氏王妃和她手中的聖犁。李申全程如法炮製,程式跟之前一模一樣。
再接下來,是卓氏銅烏、巴氏聖龜甲……
四樣聖器一一完成滴血程式,在香案的絲綢檯布上圍著聖壺碎片擺成一圈。
最後,李申拿起聖壺碎片中最大的一塊靜靜看了片刻,轉而對孤身坐在轎椅上的雲安笑道:“原來你已經滴過血了……血液與聖器融合得非常完美。如此看來,今天便不用再給你放血了。若是此刻再多劃你一刀,某些人心裡怕是要不舒服極了。”
說著,他擡起眼皮似笑非笑瞥了台下的沐夜雪一眼。
都這種時候了,他居然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台下少數幾個聽懂了的人都被他這番做派徹底震驚了。
李申不再理會雲安,也不再理會眾人,視線重新落回麵前的幾種聖器和聖壺碎片之間。靜默片刻,他像之前劃彆人那樣,劃破了自己的掌心,雙掌一起向下對準了所有器物,口中開始念念有詞。他的聲音並不低,口齒也異常清晰,但在場沒有人能聽懂他念得是什麼。
在這奇怪的念誦聲裡,眾人看見所有聖器和碎片一起靈光暴現,祭壇被一團耀眼的光芒所籠罩。等那團光芒終於消失,香案上空空如也,所有聖器連同那些碎片全都不見了蹤影……
電光火石之間,沐斯年和卓百榮同時飛身朝李申撲了過去。然而不及近身,兩人就像在李申外圍撞上了一層無形的銅牆鐵壁,又接連被彈了回來。
台上台下一片嘩然,所有人吃驚地盯住李申。雖然眾人口裡發不出聲音,但衣袂之間的摩擦聲、腳步的挪動聲、侍衛們兵器出鞘的聲音,都暴露了現場的驚惶和騷動。
此刻,在場所有人之中,唯有沐夜雪內心充斥著一股難言的喜悅。雲安沒有被放血,聖壺碎片全都消失了……這是不是意味著……意味著雲安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眼看無法接近李申,沐斯年便喝令王宮侍衛將整座神廟如鐵桶一般團團封鎖起來,不留一絲縫隙。最精銳的侍衛圍著祭壇站了一圈,隔著一段距離將李申牢牢堵在中間。
沐斯年站在包圍圈外,聲音聽上去依舊冷靜自若:“你到底是何妨妖孽?所有聖器都去了哪裡?今天若不交出聖器,你休想離開這裡。”
李申歪了歪頭,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輕呼一聲:“哎呀,不好意思!瞧我這記性,竟然把跟藜王陛下之間的約定都給忘了!”
沐斯年一言不發,隻冷冷盯著他看。
李申笑眯眯瞧著他道:“你不就是想用聖壺來實現你不老……不病……不死的心願麼?這個其實一點都不難的,你先稍等會兒啊。”
他說這話時,語氣輕鬆隨意,調子卻拖得極長,神廟裡一時人頭聳動,所有人都將莫名驚詫的目光轉向沐斯年。
沐斯年此刻卻已顧不上理會旁人了。他隻牢牢盯住李申,生怕他一不小心也像那些聖器一樣消失無蹤,讓他這麼多年來的籌謀算計全都化為泡影。
“彆著急。”李申笑吟吟擡了擡手掌,赫氏聖壺竟重新出現在他掌心裡,一副完好無損、恍然如新的模樣,遠比之前看見的碎片要光鮮亮麗不知多少倍。
沐斯年眸光一凝,寒冰一樣的臉色略微有所緩和。
李申將聖壺舉在大家眼前晃了晃,微微笑道:“諸位有所不知,你們的藜王陛下五年多前得知了一個秘密,將聖壺主人的血注入壺中濾過,再由人飲下,便可不老不病不死,獲得永生。他為了這個美好願景,幾乎要將赫氏王妃的血放乾了,逼得人家不得不逃走,不得不叫人將這壺震碎了。可惜,這個美好願景從來都沒實現過。難不成……是這壺不太行?”
他這番話,帶有明顯的誘導、攻擊意圖,沐斯年原該及時製止才對。奈何最後那個問題,直擊要害,恰恰切中深埋在沐斯年內心深處多年的困惑。此刻,他急於要一個答案,已經急過了維護國王的聲譽。
沐斯年心想,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必然有辦法搞定這孤身一人、半點武功都不會的年輕人。當然,也有辦法搞定在場所有知曉了這個秘密的人。
場內那些原本不知情的人,徹底被這番話震住了,連沐雨眠都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眾人的目光先轉向沐斯年,再轉向沐夜雪。他們發現,聽聞赫妃被人放血的訊息,沐夜雪反倒是全場神色最鎮定的那一個,他甚至跟著李申的話緩緩點了點頭,似乎早已知道了所有秘密。
李申輕笑一聲道:“在這裡,我要負責任地告訴各位,這個壺還是很行的!不老不病不死,也不是什麼難以實現的願望。隻不過,這壺真正的主人,並不是赫妃,也不是赫氏部族裡的任何一個人,所以,他們的血才顯得毫無用處。”
沐斯年下意識開口:“那它的主人,到底是誰?”
李申把玩著手裡的聖壺,緩緩擡眸看他:“怎麼,都這種時候了,這個答案還不夠顯而易見麼?你什麼時候見過如此收放自如、整潔如新的聖壺?”
沐斯年伸出一隻手指,顫巍巍指向李申:“你……你的意思是……”
“嗯,沒錯,你猜對了。隻有我,纔是聖壺唯一的主人;也隻有我的血,經這壺濾過,才能令人不老不病不死。尊敬的國王陛下,你現在還想要試試麼?”
沐斯年突然暴怒:“我不信!你少給我在這裡妖言惑眾!”
話音未落,他再一次飛撲向李申,又再一次被狠狠彈開。
李申笑了笑,緩緩踱起方步,一直走到巴若英身邊站定,然後微揚起下巴道:“巴妃娘娘,難得今天人頭湊得如此齊整,你來給大家說說,當初你負責大祭占卜,用聖龜甲卜得神諭,說神靈降下旨意,要滅了赫氏全族,這件事裡頭是不是也有什麼貓膩呢?”
巴若英先微微一愣,繼而無意識清了清喉嚨,不知為何,她竟能發出聲音了!
她毫不猶豫當即開口:“當初,是沐斯年以不給赫妃姐姐留全屍為要挾,逼迫我出示了假的神諭。神靈根本沒有下旨要滅了赫氏全族!”
一句話落下,神廟裡變得落針可聞。
在一片長久的空白和寂靜之後,有人開始搖頭跺腳、齜牙咧嘴;有人開始淚流滿麵,啜泣不止……若不是事先被噤聲,不知此刻又是怎樣一副沸反盈天的場麵。
沐斯年隻能站在原地無能狂怒:“巴若英,你找死!”
大家這時候才明白了李申剛才走去巴若英身邊的意圖。他是為了防止沐斯年突然暴起傷人,將巴若英劃入了自己身邊無法被衝破的保護圈。
巴若英冷冷道:“大不了一起死!”
李申拍了拍手掌,示意所有人冷靜:“所以,這件事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你們的國王陛下想要獲得永生,不斷從赫妃身上取血,逼得赫妃無路可走,不得不逃回赫氏部族。他為了秘密不被更多人知道,也為了今後能由他一人掌控聖壺,便將赫氏滅族,隻留了二百名赫氏少男少女做他今後的血庫。大家可以親眼看看,為了讓這些年輕人成為合格的赫氏血脈提供者,沐斯年將他們養得還真是相當不錯呢!”
順著他的手指,所有人一起回頭,看清了神廟最後麵站著的兩百名年輕人,這才恍然明白了這些人的身份和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