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燈引 第二章: 血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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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大門在歸舟身後無聲地合上。
她握緊引魂弦，指尖傳來細微的震顫。府內的空氣粘稠如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月光透過殘破的屋簷投下斑駁的影子，那些影子扭曲變形，宛如無數伸向她的手臂。
“靜安公主？”歸舟輕聲呼喚，聲音在空蕩的府邸中迴盪。
冇有迴應，隻有風穿過破敗窗欞的嗚咽。歸舟小心地向前走去，腳下不時踩到碎裂的瓷片。藉著月光，她辨認出這裡曾是正廳，如今隻剩殘垣斷壁和翻倒的傢俱。
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
歸舟本能地側身，一道白影擦著她的臉頰掠過。她踉蹌幾步，回頭看見一個女子懸浮在半空——素白喪衣，長髮披散，麵容慘白如紙，唯有雙眼是兩個黑洞，正淌下血淚。
“擅闖者……死……”女鬼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
歸舟心跳如鼓，卻強迫自已鎮定。她迅速盤腿而坐，將引魂弦置於膝上。
“以音為橋，引魂入夢。”她低聲唸誦，手指撫上琴絃。
女鬼發出尖嘯，再次撲來。歸舟閉眼，右手猛地一劃——
“錚！”
銀弦震顫，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女鬼的身形在半空中驟然僵住，彷彿被無形的繩索束縛。歸舟的指尖在弦上跳動，奏出一段幽咽的旋律。
琴音如漣漪般擴散，女鬼的身影開始扭曲、模糊。歸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的景象如水中倒影般晃動起來……
當她再次看清周圍時，已不在破敗的公主府。
金碧輝煌的宮殿，燈火通明。絲竹聲聲，觥籌交錯。歸舟意識到自已正通過女鬼——靜安公主的記憶看著這一切。她成了靜安公主的眼睛。
“公主，該入席了。”一個侍女恭敬地說道。
歸舟——不，靜安公主——微微頷首，拖著華麗的裙襬走向宴席。這是十年前的金鑾殿，正值先帝壽辰，百官朝賀。靜安公主年方二八，眉目如畫，隻是眼中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憂慮。
“聽說北境戰事又起？”靜安公主低聲問身旁的侍女。
“回公主，昨日捷報，我軍大破北狄十萬大軍，敵國已派使節求和。”侍女小聲回答。
靜安公主輕輕歎息，目光掃過記座賓客，最終停留在殿角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上。那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身墨藍異域服飾，在記堂華服中顯得格格不入。他站得筆直，麵無表情，但歸舟能感受到靜安公主心中泛起的一絲漣漪——那是憐憫。
“那就是北狄質子？”靜安公主問道。
“正是。敵國戰敗，送來他們三皇子為質，聽說叫阿史那隼。”侍女回答，“陛下命他今日獻舞助興。”
靜安公主眉頭微蹙。讓敵國皇子當眾獻舞，這是**裸的羞辱。
宴至酣處，太監高聲宣佈：“北狄質子阿史那隼，獻胡旋舞！”
殿中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夾雜著幾聲嗤笑。那藍衣少年緩步走到殿中央，脊背挺直如鬆。樂聲起，他卻一動不動。
“怎麼，狄虜連舞都不會跳？”一位武將譏諷道。
少年終於開口，聲音清冷：“阿史那氏子孫，隻跳給天地祖宗看，不跳給仇敵觀賞。”
殿內霎時寂靜。先帝的臉色陰沉下來。
“大膽！”太監尖聲喝道，“來人，教教這狄虜規矩！”
兩名侍衛上前，按住少年肩膀強迫他跪下。少年掙紮間，衣領被扯開，露出鎖骨處一道猙獰的傷疤——那是奴隸的烙印。
殿中爆發出一陣鬨笑。
“原來是個奴隸冒充的皇子！”
“北狄無人矣，送個奴隸來充數！”
少年眼中燃起怒火，卻咬緊牙關不發一言——這是中原人刻下的。就在這時——
“住手。”
清亮的女聲打破喧囂。靜安公主站了起來，全場目光頓時集中在她身上。
“父皇，”她向先帝行禮，“今日是您壽辰，何必與一個質子計較？兒臣近日習得北境琵琶曲，不如讓這質子伴奏，也算物儘其用。”
先帝麵色稍霽，揮揮手：“就依靜安所言。”
侍衛鬆開少年，他抬頭看向靜安公主，黑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靜安公主命人取來琵琶，坐到琴案前，輕撥琴絃。
“會彈《陽關三疊》麼？”她問少年。
少年沉默片刻，點頭。
“那便合奏吧。”
琵琶聲起，清越悠揚。少年從懷中取出一支短笛，置於唇邊。笛音加入，如清泉注入江河，竟出奇地和諧。
歸舟通過靜安公主的眼睛，看見少年修長的手指在笛孔上跳動，看見他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也感受到靜安公主心中那一絲莫名的悸動。
曲終，記堂喝彩。先帝大悅，竟賞了少年一杯禦酒。少年接過酒杯，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靜安公主身上。
宴席散去時，靜安公主故意放慢腳步。在長廊轉角，少年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為什麼幫我？”他問，聲音低沉。
靜安公主看著他：“舉手之勞而已。”
“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少年頓了頓，“我是阿史那隼，北狄三皇子。雖然現在隻是個質子，但此恩必報。”
靜安公主微微一笑：“我是……”
“我知道，靜安公主。”阿史那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中原皇帝最寵愛的女兒。”
一陣風吹過，長廊宮燈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靜安公主突然注意到，他的眼睛在暗處竟泛著淡淡的金色，像是夜行的猛禽。
“你的眼睛……”
阿史那隼迅速低頭：“天色已晚，公主該回去了。”
他轉身欲走，靜安公主卻鬼使神差地開口：“明日未時，禦花園西角的梨樹開得正好。”
阿史那隼腳步一頓，冇有回頭，但歸舟能感覺到靜安公主心中升起的一絲期待……
歸舟心中一凜。這怨魂的執念，與那北狄質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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