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記 30.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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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黃雀在後
這天薇薇安匆匆出門，因為絕不能遲到，“三川”決策會好不容易纔安排下來。
公司投資決策委員會共六名成員，除張若林和賈嵐外，還有四位資深合夥人。這些年來，公司投決製度改了又改，從全體一致，變為半數通過，再到三分之二讚同。無論何時，張若林均有一票否決權。
但製度隻是幌子，除了極端情形，原本也很少有人會投反對票，畢竟每個項目都有合夥人背書，堅決反對，有點不給麵子。反對票多數都出自張若林之手，也隻有他來斃掉項目，大家才服氣。
不一定心服，但至少嘴上服了。
張若林心胸寬廣，雖有一票否決製，但堅決不給自己一票讚成製。他的理論是，錯過一個項目沒關係，但投錯一個，就可能將一支基金甚至整間公司拖進泥潭，萬劫不複。
這天，張若林和另一位合夥人因出差，隻通過視頻參會。賈嵐在現場，表情輕鬆。一年裡他要參加許多決策會，知道很多流程都是擺設，很多提問看似刁鑽，其實無傷大雅。多數人都是見風使舵，看張若林的話風，決定自己的態度。反正張若林有一票否決權，即便項目很爛，為公司把最後一道關也是他的責任。自己一律讚成，做個人情，何不樂哉。
況且賈嵐還是老闆麵前的紅人，他今天冇一點兒壓力。
會議開始，賈嵐身為責任董事率先發言，對“三川”整體評價是，“市場上稀缺的好項目，品牌調性對標be
bottle，單店模型已跑通，創始人背景優秀，估值合理。”
他將具體內容交給薇薇安彙報，事先已叮囑過她，對財務細節和增長模型不需要講太細，主要強調模式簡單易於複製，財務模型比較好，現金流穩定，在網紅經濟的今天，有可能獲得超預期發展。
薇薇安看他眼色，對項目概況、交易結構、行業和公司業務情況、團隊評價、財務預測和項目回報分析等環節，一一陳述。
最後，賈嵐總結道：“兩位創始人中，ay
有女性的敏銳直覺，對品牌調性、發展定位把握得非常好。戴齊則有谘詢行業經驗，對連鎖經營的運營細節有深刻理解。他們二人的互補，讓營銷和拓店的平衡感形成最佳節奏，既有利於存量增長，又有增量創新。”
會議一片和諧氣氛。
整場會議，楊子琪冇機會發言，穿著美麗self-portrait蕾絲裙，負責展示笑容。決策關鍵關頭，賈嵐也顧不得給她發言機會，以免照本宣科，耽誤正事。
即將開始表決，一直冇說話的張若林忽然在視頻電話那頭插話：“vivian，你把檔案退回到財務分析那頁。”賈嵐表情有些緊張，薇薇安則遵照指示，展示財務現狀和回報分析的內容。
“你們也號稱是專業人士，這成本占比合理嗎？”張若林語氣忽地十分嚴厲。
薇薇安不語。
她知道老闆這出乎意料的質問，並不是對著自己。即便是，也不是她插嘴爭辯的時候。
張若林最討厭有人頂嘴了。
她悄悄用餘光看看左右，隻見其他人都做嚴肅狀，賈嵐則有些不安和尷尬。近兩年，他在一眾合夥人中異軍突起，從一個不起眼的新晉合夥人，一躍而成張若林麵前當紅炸子雞。張若林不是好脾氣的人，但近來事事與他商量，願意聽他意見，從未有這樣讓他當眾下不來台的時刻。
見他們都沉默，張若林追問：
“增資後收購團隊溢價的原因是什麼？vivian你來說。”
“溢價主要是給團隊一定激勵，一方麵避免團隊把利潤做高，第二，適當調低利潤，降低收購成本。”
“未來擴張計劃的依據是什麼？”
“目前的單店效益估計比較保守。小組預計，在北上廣深以及成都長沙這樣的新消費熱點城市，就有約100家開店空間。之後，圍繞消費者核心訴求，可能不斷拓展產品邊界，跨界咖啡、酒飲以及文化周邊產品。”
張若林依然語氣不饒人：“這些預測，我看很多都是基於天馬行空的設想。我不知道這是經過推演的計劃，創始團隊的設想，還是你們的幻想？有限的投資週期內，有多大可能將這些構想一一落地？這樣一個體量不大的項目，我們又有多少可能投入足夠資源幫企業實現？”
連珠炮般一通追問，他的意思已不能更明顯。
張若林自己問畢還不過癮，請其他委員對小組提問。大家見勢，紛紛開口：
“進一步擴張將麵臨的規模化和異地管理，創始人和團隊能做好嗎？”
“戴齊和ay
是情侶關係，這樣未來公司治理上是否有隱憂？”
“小組對downside
scenario是怎麼考慮的？”
……
還是張若林打斷了這輪追問：“這樣吧，大家也先不用去摳這麼細，請小組重新把工作做紮實，尤其是財務儘調，然後大家另約時間重新決策吧。”
賈嵐一張臉黑得如同鍋底。薇薇安也不敢多言，回到位子也隻是默默坐在電腦前，等賈嵐心情變好，給她下一步指示。
第二天傍晚，薇薇安已下班到家，接到張若林助理鐘慧慧的電話：“今天冇出北京吧？張總回北京了，想請你過來一趟。”
隻要冇出北京，就冇理由不去，並且要立即、馬上出門。
老闆就是可以有這樣的作風。
鐘慧慧約她去金融街麗思卡爾頓，這家酒店已經有些舊舊的，但勝在位置好，見人辦事都方便。酒店大堂裡若掉下一塊磚頭，少說也能砸中個搞金融的。
這天，附近正有一場金融論壇舉辦，已是散場時分，許多人湧到這裡，令大堂如菜市場般，摩肩接踵。
薇薇安遠遠看到鐘慧慧跟她揮手，於是擠過人群。鐘慧慧說：“張總晚飯後還約了人，為了節約時間，你們就邊吃邊聊。”
薇薇安隨她來到包間。張若林還在一個電話會上，示意她坐下。鐘慧慧已經給她倒上茶。
鐘慧慧早已習慣端茶倒水，無論張若林見的是誰，都會一視同仁，恭敬服務。薇薇安卻總覺得讓她服務有些不安，小聲說：“謝謝，我自己來”。
張若林放下電話，格外和藹：“小方，最近怎麼樣？”
“張總，我……都挺好。”薇薇安不知這問題的用意，隻含混回答。
“來吧，邊吃邊說，好久冇約你聊天了。到老賈那裡之後，我也是有意讓他多帶帶你。一切還順利吧？”
張若林問道。
薇薇安是張若林親自麵試進公司的。在張若林眼裡，算自己的嫡親弟子兵，就比其他員工多了一分親近。
薇薇安在張若林麵前從來小心翼翼，努力勤勉。她不怕顯得笨。
在張若林這種精明人身邊，笨笨的才安心。
“賈總花很多時間帶我，很耐心，在重要項目上對我們也一直很放手，給我們很大空間。”
“說過多少次了，什麼賈總李總，叫名字就好。這麼個小公司，哪來這些破規矩。”
張若林有些不耐煩。
看薇薇安臉色惶然，他放緩語氣：“昨天決策會，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打擊你？”
“不會不會，張總，小組上一輪工作的確不夠lid，是我的責任。”
“那你覺得，老賈對這個項目有明確的傾向性嗎？”
張若林放下筷子，閒閒問道。
薇薇安知道有什麼事不對，小心選擇措辭：“小組看到的數據，倒確實支援相對樂觀的假設。賈總也覺得團隊和概念都不錯，總體傾向於投。”
張若林輕輕哼了一聲。
薇薇安暗暗奇怪。賈嵐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一直對老闆言聽計從，冇聽說他什麼時候招惹了老闆呀。
“vivian
啊，像這類業務，企業那邊能藏著掖著的東西t太多了。我們這些投資人，包括所謂專業第三方，都不可能深入到運營細節中。說白了，企業想騙投資人的錢，太容易了。而我們唯一或者說最大的權力，就是不投。巴菲特說，投資鐵律的第一條是保住本金，我們做一級市場道理也一樣。”
薇薇安小心翼翼：“明白了。這輪我們工作一定做細，不會過於樂觀，會把各種極端情況納入考慮。”
“這樣吧，我給你介紹一個懂運營的行業專家，你和他多聊聊，比你們紙上談兵效率高。”
她有點詫異。這麼一個小項目，何須老闆如此費心，親自下場教導。
張若林彷彿順口一提：“我看，這事暫時不用花老賈的時間參與。我還是希望他不受我這邊影響，獨立做判斷。你瞭解情況後，第一時間來找我。”轉頭叮囑鐘慧慧，“vivian
準備好了，你就優先安排我的時間。”
看薇薇安一臉嚴肅，張若林彷彿在開解她：“不必有心理壓力，你我都是為了工作。慧慧，你送送小方。”
鐘慧慧送她下樓，悠悠問：“你是不是在考慮，這事兒要不要先跟老賈彙報？”
“被你看穿了……我畢竟是個下屬，按道理，越級彙報是不應該的。”
“咱們倆的關係，我私下說一句，你看你跟著賈嵐那麼久，點燈熬油的，他每年績效隻給你b
甚至有過b-，次次都是張總特地炔賀
給你調高。”
這類挑撥離間的話，極少由鐘慧慧口中說出。她十分愛惜羽毛，作為老闆心腹，從不亂傳八卦。
這話雖然低劣，卻很有用。薇薇安立即覺得心塞：賈嵐年年跟她年終review
時都要反覆強調，自己如何與hr
據理力爭，為她爭取當年獎金及加薪幅度。
那幾年市道不錯，拿到手數字不差，那時她是真心感激的。
其實，即便鐘慧慧不說那幾句話，薇薇安也會照張若林吩咐的做。官大一級壓死人，她哪有選擇。
那麼，到底是什麼情況，竟值得用這種挑撥離間的辦法。
薇薇安既忐忑，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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