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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65章 鐵流滾滾向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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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指揮室的銅門發出低沉的嗡鳴時,詹尼正用銀匙攪動紅茶。

她抬頭看見康羅伊的皮鞋尖先探進來,跟著是垂落的黑呢大衣下擺——他連晚禮服都沒換,領結鬆鬆垮垮掛在喉結下,這是隻有麵對最緊要事務時才會有的潦草。

人都到齊了。艾米莉的聲音從投影幕布後傳來。

這位總工程師的栗色卷發用銅絲束成馬尾,發梢沾著機油的淺褐,是剛從車間跑過來的痕跡。

她指尖叩了叩幕布邊緣,雪原照片裡那道細微裂紋便被放大成手腕粗的陰影,低溫導致傳動軸微變形,但差分機實時補償了03角度偏移。

康羅伊摘下手套,指節抵著下頜。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和牆上差分機的滴答聲重疊——三個月前他們還在為零下十五度的測試結果歡呼,如今威斯康星的雪地裡,機器竟扛住了零下二十度的極寒。意味著什麼?他問,目光掃過圍坐在橡木桌旁的眾人:拉姆齊的舊軍靴在桌下交疊,馬丁的工裝口袋鼓著薑餅的輪廓,詹尼的鋼筆尖懸在成本報表上方。

意味著我們可以在零下三十度環境中穩定作業。艾米莉的眼睛亮得像熔爐裡的鋼水,隻要解決幾個微變形點,北方那些凍硬的黑土地,就是我們的試驗場。

詹尼這時推過一疊藍底報表,鉛筆在保溫層一欄畫了個圈:加厚15英寸鍋爐保溫層,單台增本不足七鎊,抗寒能力能提40。她的指尖在威斯康星招標預算數字上頓了頓,州政府要的不是便宜機器,是能在雪化前搶收完所有麥田的鐵流。

康羅伊的拇指摩挲著桌沿的雕花——那是詹尼堅持保留的老廠房遺跡。

他想起三天前在《泰晤士報》看到的訊息:俄國農機商正往聖彼得堡調運一百台蒸汽犁,廣告詞寫著為西伯利亞的凍土而生。

而此刻投影幕布上,深紅收割機的履帶印像兩把燒紅的鐵鉗,正死死鉗住威斯康星的地圖。

讓鐵流滾過冰封的麥田。他突然抓起白板筆,墨跡在威斯康星三個字上洇開個小團,明天開始,所有生產線轉產抗寒型號。

艾米莉,你帶團隊去伯明翰——他轉向總工程師,把摩根的老作坊裡那些手工鍛打的犁鏵模具全買回來。

艾米莉的眉毛挑了挑:亨利·摩根?

那個說差分機是魔鬼玩具的老頑固?

所以需要我親自去。康羅伊扯鬆領結,露出鎖骨處的銀質勳章——和馬丁胸前那枚同款,他要的不是錢,是體麵。

第二日清晨的霧比往常更濃。

康羅伊的馬車停在伯明翰老街區時,摩根的鍛鐵作坊正飄出焦糊的煤味。

門環是隻生鏽的鐵鷹,他敲了三下,門裡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康羅伊男爵。摩根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門開條縫,白發從皮圍裙領口鑽出來,我這不賣懷舊情懷。

康羅伊沒接話,直接展開隨身攜帶的羊皮卷。

上麵是兩組對比資料:左邊是黎明工廠衝壓件的壽命曲線,右邊是摩根作坊手工犁鏵的磨損記錄——後者的曲線在三百次翻土處才開始下滑,前者在兩百次就出現毛刺。

您的匠人精神能讓關鍵部件壽命延長三倍。他將卷紙推近半寸,但單靠手工,您養不活十二名老技工。

摩根的喉結動了動。

康羅伊注意到他背後的牆上掛著褪色的全家福:十二歲的小女兒抱著犁鏵模型,圍裙上沾著鐵屑——和作坊裡那些老技工的工裝如出一轍。

我給您的,是雙倍薪資的培訓導師職位。他從大衣內袋抽出一疊名單,最上麵寫著托馬斯·布朗,鍛鐵四十年;威廉·格林,淬火大師每個名字下都畫著紅框,還有工傷保險——您當年被鐵水燙穿手掌時,可沒人給您這個。

作坊裡的風突然轉了方向。

康羅伊看見摩根的手指撫過名單邊緣,指節處的舊疤在晨霧裡泛著青白。

老人沉默了足有半支煙的工夫,突然轉身走向後屋,回來時抱著個桐木箱,鎖扣處包著褪色的紅布。

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鍛模。他將箱子推到康羅伊麵前,箱蓋開啟時,金屬的冷光刺痛了兩人的眼睛,明早八點,我帶他們去黎明工廠。

當摩根的馬車駛入黎明廠區時,新裝配線的汽笛正拉響第一遍晨號。

拉姆齊站在鑄造車間門口,軍大衣敞著懷,露出裡麵印著黎明鑄炮廠的工裝——那是他退役時不肯換的舊物。

他望著十二名老技工跟著摩根走進車間,轉身對身旁的馬丁說:去把東頭的暖氣爐燒旺,彆讓那些老骨頭凍著。

馬丁的銅錘在新裝配線上敲出清脆的響聲。

他走過動力耦合區時,一名新工正盯著差分機安裝台發愣——兩名工程師背靠背坐著,一人在黃銅鍵盤上敲入程式,另一人同步輸入校驗碼。雙盲操作?新工撓著後腦勺,這能防什麼?

防貪,防蠢,防魔鬼鑽進齒輪縫。馬丁的銅錘落在傳動軸承上,聲音像教堂的晨鐘,我在克裡米亞修炮時,見過有人為了多領五鎊,往炮膛裡填次等鋼。

結果開第一炮就炸了——他的指節輕輕叩了叩軸承,現在這聲音,比我聽過的任何炮聲都踏實。

當晚的月光爬上車間天窗時,艾米莉抱著一疊圖紙推開康羅伊的辦公室。

她的袖口沾著粉筆灰,發梢的銅絲鬆了,幾縷卷發垂在曙光3型設計圖上。北方的播種視窗隻有二十天。她指著圖紙上的移動檢修艙草圖,機手要是不會調差分機

康羅伊的鋼筆尖在威斯康星招標書上頓住。

他望著艾米莉眼裡跳動的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詹尼第一次操作差分機時的模樣。

窗外的風卷著煤屑掠過,他聽見遠處傳來新裝配線的轟鳴——那聲音像極了某種正在蘇醒的巨獸,正踩著冰封的麥田,朝著春天的方向,緩緩抬起鐵蹄。

因弗內斯的風雪比氣象員預告的更猛烈。

艾米莉裹緊呢絨大衣時,蒸汽機車的汽笛正被風撕成碎片——原定停靠三小時的專列,此刻像塊被凍住的鐵砣卡在鐵軌上。

她望著車窗外,二十多個黑點正沿著雪坡緩緩移動,裹著粗麻鬥篷的農人踩碎半尺厚的積雪,腳印在身後連成蜿蜒的灰線。

「他們走了二十英裡。」副駕駛位的學徒小湯姆吸著凍紅的鼻子,撥出的白霧在擋風玻璃上結了層霜,「剛纔有個大叔說,他老伴的麥子還在地裡沒割完,再拖三天就要爛在冰殼下。」

艾米莉的手指在操作檯上急促地敲擊著。

她早該想到北方農人的迫切——播種視窗隻有二十天,每台機器晚一天投入使用,就是成百畝麥田的生死存亡。

「把樣機推到月台。」她扯下頭上的工作帽,發梢的銅絲在風雪裡劈啪作響,「就算沒有暖棚,也要讓他們看見機器怎麼運作。」

當覆著薄冰的收割機被推下月台時,最前麵的老婦已經踉蹌著撲了過來。

她的羊皮手套磨得發亮,指節腫得像凍硬的胡蘿卜。

「姑娘,」她的聲音帶著冰碴,「這鐵家夥真能救我的麥子?」

艾米莉蹲下來與她平視。

老婦眼角的皺紋裡結著冰珠,懷裡還揣著塊硬邦邦的黑麵包——顯然是走了整夜的乾糧。

「它不能祈禱。」她伸手按在操作杆上,蒸汽引擎的轟鳴穿透風雪,「但它從不疲倦。」

金屬履帶碾碎冰層的瞬間,整個月台都在震顫。

凍土被犁鏵翻開的刹那,老婦突然捂住嘴。

艾米莉看見她睫毛上的冰珠簌簌墜落,在雪地上融出細小的坑。

人群先是靜默,接著爆發出的歡呼衝破了雲層——有人扯下圍巾拋向空中,有人跪在新翻的泥土前,粗糙的手掌撫過還帶著餘溫的鐵犁。

當艾米莉的樣機在因弗內斯的雪地劃出第一道溝壟時,三千英裡外的華盛頓特區,康羅伊正將三張照片推到橡木會議桌上。

聯邦農業裝置招標預備會的水晶吊燈在他鏡片上投下冷光,對麵參議員的鋼筆尖懸在「外國資本威脅」的發言稿上,墨跡正緩緩暈開。

「為什麼不選俄亥俄的『自由牌』?」發言席的禿頂議員把話筒往前推了推,喉結在漿硬的領結下滾動,「本土製造才能保障糧食安全,這是常識。」

康羅伊的拇指摩挲著皮箱的銅鎖——這是詹尼親手打磨的,內側刻著「為了不餓肚子的孩子」。

他抽出第一張照片時,會議室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深陷泥沼的「自由牌」收割機,履帶半埋在黑泥裡,駕駛艙玻璃裂成蛛網。

「上週三,威斯康星的試驗場下了場急雨。」他的聲音像淬火的鋼,「這台機器卡了十七個小時,等拖出來時,二十畝早熟麥已經發芽黴變。」

第二張顯微照片在投影儀上放大,劣質鋼的晶界處布滿細微裂紋,像被蟲蛀的朽木。

「自由牌用的是回收鋼軌重熔的鋼料。」康羅伊的目光掃過幾位本土廠商代表發白的臉,「他們省了三十鎊成本,卻讓機手在翻土時多擔了三成斷軸風險。」

最後一張照片是雪原上的平行軌跡,深紅的履帶印在雪地裡延伸半英裡,像兩把燒紅的刻刀。

「三天前,我們的機器在零下二十八度啟動,連續作業十二小時。」他合上皮箱,鎖扣發出清脆的哢嗒聲,「諸位關心國產,我敬佩之至。但我更關心的是——冬天過後,誰家的孩子還能吃上麵包?」

會議室陷入死寂。

康羅伊看見梅隆參議員在筆記本上畫了個重重的勾,而「自由牌」代表的手帕已經被汗水浸透。

他的懷表在此時震動——是詹尼發來的密電:速歸,有要事。

倫敦黎明工廠的檔案室在深夜泛著冷光。

詹尼的絲綢睡裙外罩著康羅伊的舊大衣,發梢還沾著剛從實驗室跑來的水珠。

她麵前的監控螢幕定格在淩晨兩點十七分:穿維修工製服的男人正用鑷子夾著偽造許可權卡,動作熟練地避開主攝像頭,卻在觸碰保險櫃時觸發了隱藏的壓力感應地板。

「突擊小隊兩分鐘就到。」拉姆齊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退役士兵特有的沙啞,「那家夥身上搜出微型電蝕刻筆和空白銅板,審的時候喊著『五千美元去墨西哥』。」

詹尼的指尖停在人事係統日誌上。

三個月前的解雇記錄旁,有行被修改過的許可權更新時間——ip地址歸屬地顯示為華盛頓某政府大樓。

她扯下一縷頭發彆在耳後,指甲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空白銅板被證物袋裝著放在桌上,表麵還留著間諜的體溫,在冷空氣中緩緩凝結出細汗。

「把銅板送到實驗室。」她對著對講機說,聲音比平時更輕,「讓技術組準備通宵。」

窗外的月亮被烏雲遮住半邊,檔案室的金屬檔案櫃在地板上投下冗長的影子。

詹尼的手指懸在空白銅板上方,彷彿能看見上麵正浮現出某種隱秘的紋路——那是比風雪更寒冷的暗流,正順著銅的脈絡,向黎明工廠的心臟緩緩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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