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71章 爐火邊的女人與槍
詹尼的手指在黃銅鍵盤上停頓了三秒。
監控室的煤氣燈在雪夜裡泛著昏黃,她盯著日誌末尾的時間戳——痕跡,上週三下午三點十七分,她在碼頭咖啡館點了杯藍山咖啡,加三勺糖。他從西裝內袋摸出黃銅留聲機,搖柄轉動時,齒輪咬合的輕響在密閉空間裡格外清晰。
清除行動務必在午夜前完成。安妮的聲音從喇叭裡滲出,帶著刻意壓低的鼻音,康羅伊的人最近在查卡梅倫基金會的賬目,等他拿到證據
最右邊的俘虜突然劇烈掙紮,鐵鏈在橡木上擦出火星:你們怎麼知道那晚她說的是真話?他的臉漲得通紅,喉結因為尖叫而扭曲,我們在咖啡館外守了半小時,確定沒人跟蹤!
康羅伊彎腰,與他平視。
對方瞳孔裡映著桌上的煤油燈,像兩團被雪水澆滅的火星。因為她說玫瑰叢最容易藏人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掃過槍管,而我的花園佈局,連管家都不知道。
年輕俘虜的臉色瞬間煞白。
刀疤臉的手鬆開圍巾,血又開始汩汩往外冒,在雪地上洇出暗紅的星芒。
菲茨傑拉德蹲下來,用獵槍托抵住他的下巴:說,錢從哪來的?
卡梅倫基金會下屬的慈善信托。刀疤臉的聲音突然泄了氣,安妮小姐說那是給孤兒院的捐款,我們我們隻是搬運工。
康羅伊直起身子,指節在桌麵敲了三下。
菲茨傑拉德立刻扯下自己的軍大衣,裹住年輕俘虜發抖的肩膀——這是他們約定的訊號。
老將軍粗聲粗氣地罵:蠢東西,被女人當槍使還不知道。他瞥向康羅伊,後者微微頷首。
安妮小姐每週三去聖瑪麗教堂。年輕俘虜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哭腔,她總在懺悔室待半小時,出來時手裡多個鐵盒
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康羅伊抬頭,看見詹尼的影子在氣窗上晃過——她的裙角沾著雪水,發梢還掛著冰碴。
他對菲茨傑拉德使了個眼色,老將軍立刻扯過帆布蓋住留聲機:看好他們,我去拿藥箱。
詹尼推開門時,康羅伊已經將照片和留聲機收進公文包。
她的手套攥著個黃銅盒子,表麵刻著差分機特有的齒輪紋路:乾擾裝置啟動了,覆蓋莊園三英裡內的電報頻段。她的指尖在盒蓋上輕輕一按,盒子裡傳來細密的齒輪轉動聲,但剛才掃描到三次加密訊號,來自新澤西的廢棄氣象站——南北戰爭時的情報中繼點,現在被私人租了。
康羅伊接過她遞來的坐標紙,發現邊緣還帶著她掌心的溫度:沃克的快艇隊?
已經出發了。詹尼從裙袋裡摸出懷表,表蓋內側的照片上,母親的笑容被冰花模糊了,他們會在漲潮前登岸。她的目光掃過牆角的傷者,聲音突然低下來,剛纔在樓上,羅莎琳德夫人叫我去書房。
書房的壁爐燒得正旺。
羅莎琳德站在橡木書櫃前,手裡的銅鑰匙在火光下泛著暖黃。
她開啟最上層的暗格,取出一本皮革封皮的日記,封麵壓著康羅伊家族的鳶尾花紋章,邊角已經磨得發亮。
1842年,你父親最後一次見肯特公爵夫人。老夫人翻開日記,紙頁間飄落半枚乾枯的玫瑰花瓣,她當時說:權力如鐘擺,終將回蕩至邊緣之人。
現在看來,安妮·布萊克伍德是公爵夫人的旁係後裔。她的手指撫過泛黃的字跡,聖殿騎士團在啟用舊血脈,執行邊緣清洗——他們要清除所有可能威脅維多利亞王座的潛在勢力。
詹尼接過日記副本,封皮還帶著羅莎琳德體溫的餘溫。
老夫人將原日記重新鎖進暗格,轉身時,窗外的雪光映在她灰白的發間:若我遭遇不測,燒了這個。她的目光穿過詹尼,落在壁爐上的全家福照片——那是康羅伊十歲時的畫像,若我們勝出,交給維多利亞本人。
樓下突然傳來鐵門開啟的吱呀聲。
詹尼將日記塞進胸衣內袋,感覺到羅莎琳德的手按在自己手背:去看看喬治,他需要你。
康羅伊站在走廊儘頭的窗前,雪光透過玻璃在他肩頭上鋪了層銀霜。
詹尼走近時,聽見他對著懷表低聲說:三點十七分,正好是安妮離開咖啡館的時間。他轉頭看向她,眼底有暗潮翻湧,麥克馬倫的人今天下午在碼頭卸貨,卡梅倫基金會的慈善船
鈴——
電報機的震顫聲從詹尼的裙袋裡傳來。
她摸出微型接收機,螢幕上跳動著一行亂碼,最後一個符號突然清晰:三葉草。
那是威廉·麥克馬倫的暗號,代表街頭有動靜。
康羅伊的手指在窗沿輕輕敲了三下——這是讓菲茨傑拉德加強警戒的訊號。
雪還在下,風卷著雪花撞在玻璃上,模糊了遠處的林梢。
詹尼看見他的喉結動了動,像在吞嚥某種未說出口的命令。
該給麥克馬倫送杯熱威士忌了。康羅伊突然笑了,笑容裡帶著刀鋒般的冷銳,愛爾蘭人在雪夜最容易口渴。雪粒裹著風撲在聖帕特裡克教堂的彩窗上,威廉·麥克馬倫的牛皮靴碾過結冰的石板路。
他懷裡揣著康羅伊工廠上個月的工資單——最末一頁用紅筆圈著瑪麗·奧布萊恩的名字,那是個失去父親的十二歲女孩,在裝訂車間每小時能掙三美分。
教堂鐘樓的銅鐘剛敲過十一下,門軸吱呀聲裡,五十個裹著粗呢大衣的男人從告解室、唱詩班席、甚至祭壇下的儲物間鑽出來。
有人的指節還沾著機油,有人褲腳掛著黎明農機廠的木屑,他們的目光像被雪水淬過的刀,齊刷刷紮向站在聖壇前的麥克馬倫。
卡梅倫的狗昨晚摸進康羅伊莊園。他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褪色的船錨刺青——那是他在利物浦當碼頭工時紋的,他們以為我們會像老鼠似的縮在貧民窟?他揚起工資單,紙頁在寒風裡簌簌作響,康羅伊的工廠讓我們的孩子不用去煤礦當小工,他的夜校教我們讀《獨立宣言》!
現在有人要砍這棵給我們遮風的樹——他突然抄起聖壇上的燭台,青銅底座砸在木桌上迸出火星,那我們就做樹的根!
人群裡爆發出悶雷般的應和。
老帕特裡克·多諾萬從後腰摸出根包著鐵皮的木棍,那是他修鐵路時用的撬棍:我兒子在康羅伊的機械廠當學徒,上個月剛升了工頭!他的聲音帶著老煙槍的沙啞,誰動他的莊園,就是動我兒子的飯碗!
麥克馬倫的手指劃過人群,停在最前排的紅頭發青年:湯米,帶二十個人守北倉庫。又指向抱著繈褓的女人:莫莉,你和姐妹們去學校——他們要嚇退工人,先過得了母親這關。他從內袋摸出張皺巴巴的地圖,邊角沾著果醬漬(是他女兒今早硬塞的早餐),記住,隻守不攻。
但要是有人舉槍——他的拇指劃過喉結,往死裡砸。
五百人的腳步聲震動著教堂地板時,《費城問詢報》的見習記者露西·卡特正縮在懺悔室裡。
她的速寫本上已經畫滿:老多諾萬撬棍上的凹痕,莫莉繈褓裡露出的毛線帽,麥克馬倫說話時顫動的喉結。
當工人潮水般湧出教堂,她摸出藏在裙底的銀版相機——鎂粉閃光的瞬間,有人喊了句記者!,但沒人阻止。
麥克馬倫衝她眨眨眼:讓全費城看看,愛爾蘭人不是隻會打架。
此時的市政廳裡,詹姆斯·奧唐納正盯著辦公桌上的電報。徹查康羅伊私兵的指令是用紅筆圈過的,來自市長辦公室。
他轉動著鍍金鋼筆,筆帽上的警徽在台燈下泛著冷光——那是他在南北戰爭時救過的州長送的。
局長,驗屍官送來彈殼。警員約翰·霍克推開門,手套上沾著雪水,還有炸藥殘渣,化驗室說需要兩小時。
奧唐納敲了敲電報:州長說要,但我記得州法的渡鴉徽章上鍍了層金。
詹尼注意到他悄悄將奧唐納的信塞進內袋,手指在斯坦利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他的私人律師,今早要處理一份特彆許可的簽署。
今天下午三點,康羅伊的聲音裡有了溫度,黎明農機廠將開放參觀。
我邀請所有願意的市民,來看看真正的進步,是如何從齒輪和汗水裡生長出來的。
記者們的鎂光燈此起彼伏。
詹尼望著他被雪光勾勒的側臉,突然想起昨夜在書房,他對著差分機藍圖說的話:他們以為打爛幾扇窗就能嚇退時代,但他們忘了——他的指尖劃過圖紙上的蒸汽渦輪,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再也停不下來。
而此刻,在市政廳的檔案櫃裡,奧唐納的副本報告正和民兵第三團的物資清單疊在一起。
在聖帕特裡克教堂的地窖,麥克馬倫藏起了工人護衛隊的名單。
在黎明農機廠的車間,湯米·多諾萬正用鐵皮加固倉庫門,鐵棍就靠在他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