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75章 紅燭熄滅之前
雪色漫過伯克郡的黎明時,康羅伊莊園的橡木大廳裡,喬治正將銀匙浸入紅茶。
瓷匙碰擊杯壁的輕響裡,管家馬丁捧著黃銅托盤站在幾步外,托盤上壓著份燙金公告——這是喬治親手擬的,用最溫和的措辭宣佈漢密爾頓暫離崗位的訊息。
該去前廳了。詹尼替他整理領結,指尖在黑玉領扣上停留半秒。
她的指尖涼得像晨露,喬治卻捕捉到那抹隱在袖釦下的溫熱——那裡藏著他昨夜交給她的微型望遠鏡,鏡片能放大五十倍。
前廳的水晶吊燈尚未點亮,二十幾個仆從或站或坐,漢密爾頓縮在靠牆的高背椅裡,粗毛線圍巾裹到下頜。
他的指節抵著膝蓋,正一下下摩挲褲縫,那裡有道新燙的摺痕,顯然特意收拾過。
喬治展開公告時,羊皮紙發出脆響。漢密爾頓先生為公司操勞過度。他的聲音像浸了蜜的鋼絲,我已讓醫生開了鎮靜劑,三個月薪金提前彙入賬戶——等春天回暖,若想回來,財務室隨時留著位置。
漢密爾頓猛地抬頭。
他的眼睛紅得像泡過酒的櫻桃,喉結滾動兩下:康羅伊先生
不必多說。喬治走下台階,在他麵前站定。
兩人之間隔著半臂距離,喬治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裡混著股陌生的苦杏仁香——那是某種速乾墨水的氣味。
他伸手拍了拍漢密爾頓肩膀,指腹在肩章位置輕輕一壓,好好休息。
漢密爾頓的肩膀在掌心顫了顫。
他起身時,椅子在打蠟的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經過喬治身邊時,他的袖口擦過地毯邊緣,一枚銅紐扣地落進絨毛裡,滾出半尺遠。
我幫您撿。馬丁彎腰的瞬間,喬治瞥見他袖口閃過銀光——那是詹尼昨夜塞給他的鑷子。
等馬丁直起腰,紐扣已穩妥躺在他掌心,而漢密爾頓的背影正消失在晨霧裡。
去書房。喬治對詹尼頷首。
書房壁爐燒得正旺,馬丁關緊房門後,詹尼取出袖珍銅製顯微鏡。
紐扣背麵的劃痕裡,粘著片比指甲蓋還小的膠卷——在顯影液裡浸泡半分鐘後,紙上浮現出歪歪扭扭的字跡:地窖通風口可容一人通過,午夜換崗間隔七分鐘。
詹尼的手指扣住桌沿,指節泛白:他們要動手了。
比我預想的快。喬治將膠卷投進壁爐,火星劈啪舔過字跡,但至少知道了他們想要什麼——通風口連著地下酒窖,而酒窖的密道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牆上的渡鴉徽章,是通往舊禮拜堂的。
此時廚房飄來薑餅的甜香。
詹尼解下珍珠項鏈塞進抽屜,轉身時已換上係著藍布圍裙的模樣。
女仆休息室的橡木桌上擺著三個銅盆,分彆盛著未烘烤的聖誕布丁生料——這是她每年的,說是要選最合口味的配方,實則是聽傭人們閒聊的好由頭。
瑪麗,你拌的李子乾最勻。詹尼舀起一勺,送到洗衣婦麵前,上回說你侄子在碼頭當搬運工?
可還順利?
瑪麗的手在麵團裡頓了頓:順是順就是前日有個賣蠟燭的怪人。她壓低聲音,背著個木箱子,在後門口轉悠,問地窖通風口的磚縫寬不寬,說要量尺寸做蜂蠟蠟燭。
詹尼的勺子地掉進盆裡。
她彎腰去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什麼樣的人?
穿粗麻鬥篷,臉藏在帽子裡。瑪麗攪著麵團,不過他身上那股味怪得很,像教堂裡點的蠟燭,我在蘇格蘭老家修道院見過——說是用迷迭香和月桂葉泡的蜂蠟,能封存禱告。
詹尼的耳尖發燙。
她想起昨夜監聽裝置裡的對話,春分儀式上的圖案分毫不差。
樓下車庫傳來引擎轟鳴。
菲茨傑拉德的聲音混著冷風灌進窗戶:康羅伊先生!
鐵路排程處說,今晚有批運往愛丁堡的貨物,清單寫的是煤炭,可押運員說車廂裡有金屬撞擊聲——像齒輪。
喬治摸出懷表。
表蓋內側,詹尼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暖光:真相會從裂縫裡生長。
他合上表蓋,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春分還有十七天,而那些藏在陰影裡的眼睛,已經醒了。
橡木廳的掛鐘敲過九點,詹尼的指尖還停在喬治方纔說話的位置——他剛才扶著她的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此刻餘溫仍留在她亞麻裙的褶皺裡。
「我去前廳。」她轉身時,裙角掃過波斯地毯的流蘇,發出極輕的簌簌聲。
喬治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切爾西碼頭初見時,她也是這樣走路,脊背挺直得像根銀樺,卻總在轉角處悄悄回頭看他。
前廳的水晶吊燈映著詹尼的側影。
二十幾個仆從或坐或站,漢密爾頓縮在靠牆的高背椅裡,粗毛線圍巾裹到下頜,指節抵著膝蓋一下下摩挲褲縫——那裡有道新燙的摺痕,顯然特意收拾過。
詹尼展開羊皮紙公告時,燭火在她睫毛上投下晃動的陰影:「漢密爾頓先生為公司操勞過度,康羅伊先生已讓醫生開了鎮靜劑……」
漢密爾頓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泡過酒的櫻桃。
喬治站在樓梯轉角的陰影裡,看見他喉結滾動兩下,聽見詹尼甜得發膩的聲線突然沉了半度:「三個月薪金提前彙入賬戶——等春天回暖,若想回來,財務室隨時留著位置。」漢密爾頓起身時,椅子在打蠟的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袖口擦過地毯邊緣,一枚銅紐扣「叮」地落進絨毛裡。
「我幫您撿。」管家馬丁彎腰的瞬間,喬治瞥見他袖口閃過銀光——那是詹尼昨夜塞給他的鑷子。
等馬丁直起腰,紐扣已穩妥躺在他掌心,而漢密爾頓的背影正消失在晨霧裡。
「書房。」喬治對詹尼頷首。
壁爐的劈啪聲裡,詹尼取出袖珍銅製顯微鏡,鏡片對準紐扣背麵的劃痕。
膠卷顯影液在銅盤裡泛起淡藍色漣漪,當歪歪扭扭的字跡浮現時,她的手指扣住桌沿,指節泛白:「地窖通風口可容一人通過,午夜換崗間隔七分鐘。」
「比我預想的快。」喬治將膠卷投進壁爐,火星舔過「春分儀式」四個字,「但至少知道了他們想要什麼——通風口連著地下酒窖,而酒窖的密道……」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牆上的渡鴉徽章,「是通往舊禮拜堂的。」
窗外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
菲茨傑拉德的皮靴聲先一步撞進書房,這位退役將軍的軍大衣還沾著雪粒,粗糲的手掌拍在書桌上:「鐵路排程處說,今晚有批運往愛丁堡的貨物,清單寫煤炭,可押運員說車廂裡有金屬撞擊聲——像齒輪。」他從口袋裡抖出些蠟渣,在燭光下泛著幽藍,「樹林邊廢棄手推車的車板縫裡刮的,和瑪麗說的修道院蠟燭一個味兒。」
喬治的指節抵著太陽穴,突然笑了:「聖誕夜彌撒。」他望向窗外漸濃的暮色,「守衛要輪值教堂,莊園裡隻剩老弱——他們挑的好時候。」
菲茨傑拉德的濃眉擰成疙瘩,轉身時軍大衣帶起一陣風:「我這就重新編組防禦。馬丁帶工人守地下室,麥克馬倫調外圍村民當預警哨,我帶兩挺改裝蒸汽機槍埋伏鐘樓。」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灌了一口,酒液順著胡須往下淌,「煤氣燈全調半亮,影子能當盟友。」
「詹尼。」喬治轉向正在除錯差分機的妻子。
她的卷發被機器散熱口的暖風吹得翹起幾縷,手指在黃銅鍵盤上翻飛,膠卷影象被投映在白幕布上——模糊的地圖邊緣,電離層乾擾資料像蛛網般蔓延。
「懷特島。」詹尼突然按住停止鍵,幕布上的紅點與一本舊書的折角重合。
她抽出康羅伊男爵1838年的古墓調查報告,指節重重叩在「觀測站b」三個字上,「坐標完全吻合。他們不是在掩蓋過去……」她抬頭時,眼底燃著喬治從未見過的冷光,「而是在重啟它。」
午夜的鐘聲穿透暴風雪時,喬治在書房寫最後一封信。
銀箔、鉛封、牛皮紙三種信封攤開在書桌上,筆尖在信紙上洇出墨跡:「致維多利亞:當你讀到這封信,我可能已不在……」他停筆,想起女王上個月在溫莎城堡說的話:「喬治,你總說齒輪要自己轉,可若轉錯了方向……」
「父親。」他抬頭望向牆上的畫像。
康羅伊男爵的銀灰眼睛在燭光下泛著溫和的光,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老人把家族密道圖塞進他手心時的眼神:「有些秘密,該由下一代來解開。」
羅莎琳德推門進來時,喬治正將第三封信封進黃銅匣。
她的深綠絲絨裙掃過地毯,珍珠胸針在胸前微微晃動:「需要我幫你係領結嗎?」
「不用了,母親。」喬治起身擁抱她,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玫瑰水香,「如果我……」
「不會的。」羅莎琳德拍了拍他後背,將黃銅匣收進隨身攜帶的檀木盒,「你父親當年在溫莎被圍攻時,也說過類似的話。後來呢?他帶著我騎馬衝過護城河,馬靴裡全是血,卻笑得像個孩子。」
喬治吹滅蠟燭的瞬間,暴風雪驟然加劇。
窗玻璃被吹得嗡嗡作響,恍惚間傳來金屬摩擦的輕響——像某種沉睡的機械,終於轉動了第一齒。
「去看看詹尼。」羅莎琳德整理他皺了的袖口,「她在實驗室待了六個小時,該喝杯熱可可了。」
實驗室的門虛掩著,詹尼趴在差分機前打盹,頭發上沾著顯影液的味道。
喬治輕手輕腳給她披上毛毯,瞥見她手邊壓著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是小女兒畫的蠟筆畫:爸爸、媽媽、外婆,還有座亮著很多燈的大房子。
他輕輕吻了吻詹尼的發頂,轉身時聽見樓下傳來仆人們佈置宴會廳的聲響。
明天就是聖誕夜了,鍍金的舞台已經搭好,水晶吊燈擦得鋥亮,銀器在餐櫃裡閃著冷光——而陰影裡的客人們,也該入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