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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77章 議會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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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尼話音未落,喬治已從床沿直起身。

他的睡袍下擺掃過地板,帶起昨晚遺落的機械圖紙,紙張簌簌落在詹尼腳邊——那是黎明農機廠最新改良的蒸汽牽引犁設計圖,齒輪咬合處用紅筆標著減阻037的批註。

去把我那件帶羊毛襯裡的粗布外套拿來。他的聲音裡帶著慣常的冷靜,手指卻無意識摩挲著床頭櫃上的黃銅懷表。

表蓋內側刻著致喬治,1853年冬,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

金屬表麵還留著體溫,像塊發燙的煤。

詹尼望著他繃緊的肩線,突然想起三年前實驗室爆炸那晚。

當時他也是這樣,明明半邊臉都被玻璃碴劃得滲血,卻站在廢墟裡反複核對實驗資料,直到醫生強行按他躺下。

她彎腰拾起圖紙時,瞥見最底層壓著張泛黃的剪報——1845年《泰晤士報》的《愛爾蘭饑荒:傳統耕作的末日》,標題被紅墨水圈了三遍。

你昨晚沒睡。她把外套遞過去,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

那是除錯蒸汽引擎時被齒輪磨出來的,至少喝杯熱可可。

等犁完在火光中一閃——那枚滑鐵盧勳章,是老康羅伊用左腿換的。

晨霧未散時,田埂已站滿了人。

農會代表老湯姆的羊皮手套攥著頂破氈帽,指節因常年握犁把而變形;鐵路承包商漢密爾頓的金懷表鏈子在晨風中晃,他正用銀製鉛筆在小本上畫著什麼;兩名《費城問詢報》記者中,戴圓框眼鏡的年輕姑娘在筆記本上寫得飛快,年長的那位舉著達蓋爾相機,鏡頭蓋在掌心轉得嗡嗡響。

喬治踩上蒸汽牽引犁的腳踏板時,金屬部件發出熟悉的嗡鳴。

這台機器是他和詹尼帶著十二名工匠,在伯克郡的穀倉裡搗鼓了八個月的成果:鍋爐噴口包著石棉佈防燙,犁鏵用謝菲爾德鋼重新鍛造,傳動齒輪塗了新調配的鯨脂潤滑油——上個月在曼徹斯特試犁時,齒輪卡殼崩飛的碎片差點削掉埃默裡的眉毛。

點火。他朝負責司爐的學徒點頭。

藍白色的火焰舔著鍋爐,壓力表指標緩緩爬升。

當指標停在的刻度時,喬治拉動操縱杆。

蒸汽的尖嘯聲裡,犁鏵紮進解凍的泥土,黑色的土浪翻卷著向兩側分開。

他能感覺到機器的震動透過鞋底傳來,像頭被馴服的巨獸在腳下喘息。

去年此時,這片地需三十人耕作五日。他提高聲音,操縱杆在左右手間切換,犁溝始終保持著半指寬的誤差,今日,一台機器加三名工人,不到半天即可完成。

老湯姆的破氈帽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撿時,手指撫過新翻的泥土——濕潤,疏鬆,還帶著融雪的涼意。上帝啊,他喉嚨發緊,我爺爺那輩用木犁,我爹換成鐵犁,現在現在這鐵家夥能抵三十個壯勞力?

漢密爾頓的鉛筆尖戳破了紙頁。

他望著機器尾部揚起的土霧,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翻找懷表:從啟動到現在,才過去了十七分鐘,犁溝已經延伸了近半英裡。康羅伊先生,他舉手時金鏈子晃得刺眼,您說的采購意向書能現在看樣品嗎?

戴圓框眼鏡的女記者跑過來,發梢沾著晨露:請問這台機器的造價是普通鐵犁的幾倍?

小農戶如何負擔?

喬治將操縱杆交給學徒,跳下雪泥斑駁的踏板。

他的粗布外套沾著草屑,卻在陽光下笑得像個少年:所以我們有鄉村信貸種子基金。他指向田埂儘頭的馬車,美惠信貸的藍白旗幟正在風裡翻卷,由美惠鄉村信貸公司提供低息貸款,首付隻需兩英鎊——夠買半頭豬的錢。

現場響起細碎的私語。

老湯姆的破氈帽被他攥成了團,指節發白;漢密爾頓的鉛筆在本子上劃出重重的線,那是計算運輸蒸汽犁的鐵路運價;女記者的筆記本翻到新頁,標題欄寫著《蒸汽與泥土:康羅伊的農業革命》。

當。

他拆開後隻掃了一眼,就敲響了喬治的辦公室門:麥克萊恩的兒子是州財政廳檔案室主管,他說他父親臨終前還在罵當年的黑賬。

喬治正在看蒸汽犁的銷售報表,聞言抬頭。

窗外的陽光穿過他的發梢,在臉上投下明暗交界:償還先父正義做引子,告訴他我們能讓那些黑賬重見天日。

羅伯特點頭,將信小心收進內袋。

他轉身時,瞥見喬治辦公桌上壓著份《賓夕法尼亞州議會簡報》,頭版標題是《農業現代化促進法案:機遇與隱憂》,作者署名是阿爾弗雷德·布萊克伍德。

對了,喬治突然說,讓詹尼把那十三份中間商的公證文書再檢查一遍。

平克頓的約翰·哈裡森他的放大鏡能照出十年前的墨跡。

羅伯特應了一聲,帶上門出去。

辦公室裡重新陷入安靜,隻有掛鐘的滴答聲。

喬治望著窗外,晨霧已經散儘,新犁的溝壟像大地的指紋,延伸向遠方。

他想起昨日雪地裡的渡鴉徽章殘影,想起詹尼耳後的疤痕,想起母親翻找舊信時顫抖的手指——有些齒輪已經開始轉動,而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樓下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喬治走到窗前,看見阿爾弗雷德·布萊克伍德的馬車停在門廊下。

那位賓夕法尼亞州議員戴著羔皮手套,正抬頭往二樓望,嘴角掛著慣常的微笑,隻是眼底的陰影,比平時更深了些。

阿爾弗雷德的羔皮手套在門環上叩出三聲輕響,像鐘表齒輪咬合的精準。

喬治望著樓下那輛鑲銅飾的黑色馬車,注意到車輪輻條上沾著新泥——從州議會大廈到康羅伊莊園不過兩英裡,這泥點倒像是特意碾過未鋪石的小路,好讓人看見他深入民間的姿態。

請布萊克伍德先生到東客廳。喬治整理袖釦時,瞥見鏡中自己眼底的青影——昨夜和詹尼核對完所有中間商資料,天快亮才閤眼。

他伸手摸向領結,指尖觸到詹尼今早彆上去的銀質領針,是蒸汽犁的微縮模型,冰涼的金屬貼著麵板,像她昨晚輕聲說的小心他的糖衣。

東客廳的胡桃木壁爐燒著山毛櫸,鬆脂香混著阿爾弗雷德身上的薰衣草古龍水。

議員先生摘下手套,露出修剪整齊的指甲,指節上戴著枚卡梅倫家族的紅紋瑪瑙戒指——和三年前在倫敦拍賣會上拍下的那枚一模一樣,當時喬治競價到最後一刻,卻在落槌前放下了號牌。

康羅伊先生的蒸汽犁可真是驚動了整個賓夕法尼亞。阿爾弗雷德接過女仆遞來的雪利酒,杯壁在他掌心轉了半圈,今早我在議會說農業革命需要立法護航,老參議員們的假發都快被驚掉了。他笑起來時,嘴角的酒窩讓他看起來像個熱心公益的鄉紳,不過有位先生私下問我——他壓低聲音,這些機器要是普及了,那些靠犁地為生的窮小子們,該去喝西北風嗎?

喬治靠在高背扶手椅裡,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椅腿的渦卷雕紋——這是羅莎琳德從倫敦運來的古董,椅背刻著康羅伊家族的鳶尾花徽章。布萊克伍德先生去過愛爾蘭嗎?他突然問,1847年我在都柏林,看見餓殍躺在田埂上,手邊還攥著半截發黴的土豆。

傳統耕作養不活人,機器至少能讓他們活著。他端起自己的雪利酒,杯底輕輕碰了碰阿爾弗雷德的杯子,至於生計美惠信貸的貸款合同裡寫得清楚,購買蒸汽犁的農戶需雇傭兩名無地勞工。

您看,他從茶幾抽屜裡抽出份檔案,這是今早剛簽的諾丁漢農場主協議,上麵有郡長的公證章。

阿爾弗雷德的目光在檔案上掃過,嘴角的酒窩更深了:康羅伊先生總把棋盤擺得周全。他放下酒杯,銀匙攪動著杯底的殘酒,不過聽說您在拆分紐約港的糧食訂單?

我有位做航運的朋友說,最近突然冒出十幾個名不見經傳的穀物行,連船期都湊得巧——他抬眼看向喬治,該不會是怕某些大公司壟斷糧價?

窗外傳來馬蹄聲,是詹尼的輕便馬車回來了。

喬治望著她下車時被風吹起的裙擺,那是用費城最新的印花棉布做的,藍底白花,和她耳後的疤痕形成溫柔的對比。布萊克伍德先生訊息真靈通。他收回視線,指尖敲了敲桌麵,您知道差分機嗎?

我讓詹尼用它算了筆賬——如果所有糧食都通過同一家公司運輸,運費會比分散到十三家多三成。

商人逐利,我隻是幫他們省點錢。

阿爾弗雷德的手指在瑪瑙戒指上轉了兩圈。

他注意到喬治說話時,目光始終落在窗外那株老橡樹上——樹皮上有道焦痕,是去年雷劈的。您母親羅莎琳德夫人,他突然轉換話題,我在倫敦見過她年輕時的畫像,戴的珍珠項鏈和今天穿的是同一條?

喬治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記得母親的珍珠項鏈是外祖父母的遺物,鑲著顆淚滴形主珠,三年前在巴黎拍賣會上,卡梅倫家族的人曾出價五千英鎊想買,被羅莎琳德當場拒絕。母親說舊物有溫度,他微笑著,不像某些人,總愛用新錢買舊體麵。

客廳門被輕輕推開,詹尼端著茶盤進來。

她的發梢沾著戶外的寒氣,卻在阿爾弗雷德麵前彎出得體的笑:布萊克伍德先生嘗嘗新到的錫蘭紅茶,喬治說您最愛加奶。她放下茶盤時,手腕微微一抖,銀匙掉在阿爾弗雷德腳邊。

哎呀,真抱歉。詹尼蹲下身,指尖擦過阿爾弗雷德的鞋尖。

喬治看見她耳後的疤痕在晨光中泛著淡粉,那是三年前救他時留下的。

當她直起腰時,阿爾弗雷德的袖釦閃了閃——剛才彎腰的瞬間,她用藏在掌心的蜂蠟,粘下了他袖口的金線。

沒關係,詹尼小姐。阿爾弗雷德接過茶,目光在她臉上多停了一秒——這是他慣常對美麗女性的禮貌,康羅伊先生,關於《農業現代化促進法案》,我想提議下週在議會做場聽證會。

您作為發明者,自然是最重要的證人。他從內袋掏出張燙金請柬,明晚在州長官邸的晚宴,您和夫人一定要來。

聽說維多利亞女王的私人樂師會來演奏,那把斯特拉迪瓦裡小提琴——

我記得州長夫人對玫瑰過敏。詹尼突然插話,她正往喬治的茶裡加奶,所以官邸的花房今年改種了茉莉?她抬頭時,眼尾的笑紋像朵綻放的茉莉,上次去拜訪,她還說最愛的白茉莉是從伯克郡引種的,和康羅伊莊園的品種一模一樣。

阿爾弗雷德的笑容僵了半秒。

他當然知道州長夫人的喜好——卡梅倫家族的情報網裡寫得清楚。

但詹尼提起伯克郡的茉莉,分明是在提醒他:康羅伊家族的根係,遠比他以為的更深。

那明晚一定恭候。喬治端起茶盞,茉莉香混著奶香在鼻端縈繞,對了,布萊克伍德先生可聽說過匹茲堡的麥克萊恩家族?

我最近在查些舊賬,聽說老麥克萊恩先生當年是位正直的審計官。

阿爾弗雷德的手指在杯壁上捏出白印。

他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報:匹茲堡市政廳的檔案室主管,昨晚突然要求調閱二十年前的軍費審計檔案。略有耳聞。他站起身,重新戴上羔皮手套,時候不早了,我該回議會了。他走向門口時,又回頭笑了笑,康羅伊先生,您讓我想起句話——他的聲音像沾了蜜的刀,在賓夕法尼亞的土地上,長得太好的樹,容易招雷。

喬治送他到門廊時,詹尼正站在台階下逗弄那隻黑白花的流浪貓——它總在莊園裡晃悠,詹尼給它取名。

阿爾弗雷德的馬車駛遠後,她把貓放進喬治懷裡,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掌心:剛才彎腰時,我聞見他袖口有龍涎香——和去年在倫敦跟蹤我們的那個聖殿騎士一樣。

喬治望著馬車揚起的塵土,懷裡的貓正用腦袋蹭他的下巴。

他想起母親書房裡那封帶焦痕的舊信,想起羅伯特·鄧肯說的,想起阿爾弗雷德離開時看茉莉的眼神——像在看顆隨時會爆的雷。

今晚把那十三條中間商的航線圖,再用差分機算一遍。他低頭親親詹尼耳後的疤痕,還有,讓哈裡森探員查查阿爾弗雷德最近和哪些船運公司吃過飯。他的聲音輕得像貓的呼嚕,我們這棵樹得把根紮得更深些。

暮色降臨時,羅莎琳德的書房亮起了燈。

她坐在彩繪玻璃前,麵前擺著詹尼送來的金線——那是從阿爾弗雷德袖口粘下的。

老夫人用放大鏡仔細看著,金線裡裹著根極細的銀線,編成卡梅倫家族的族徽紋樣。

她摸出鋼筆,在信紙上寫下:親愛的伊芙琳,卡梅倫的手伸到賓夕法尼亞了。

告訴麥克萊恩的兒子,準備好賬本。字跡依然蒼勁,隻是筆鋒微頓——像在給某個即將啟動的齒輪,輕輕上緊發條。

窗外,蒸汽犁的轟鳴聲已經停歇,新翻的泥土在暮色裡泛著黑亮的光,像塊等待書寫的羊皮紙。

喬治站在露台上,望著遠處農舍亮起的燈火,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時代的齒輪從不會為誰停留,但總有人能握住操縱杆。

現在,他的掌心還留著蒸汽犁的餘溫,而阿爾弗雷德的馬車帶起的塵土,正在風裡慢慢消散——像所有試圖阻擋齒輪轉動的塵埃,終將被碾進曆史的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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