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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78章 麥穗裡的銅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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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徹底漫過莊園的尖頂時,羅伯特·鄧肯的皮鞋跟在費城平克頓偵探所的走廊裡敲出極輕的節奏。

他袖中金屬模具貼著麵板發燙——三小時前,那個總在清潔工推車裡翻找銅紐扣的老婦人,終於把哈裡森保險櫃的鑰匙印模塞進了他手心。

辦公室門閂發出細不可聞的聲。

鄧肯借著窗外街燈的光,看見那隻嵌銅釘的皮質保險櫃蹲在橡木桌腳,像頭沉睡的獵犬。

他摸出用油紙包著的模具,對著鎖孔比了比,金屬齒痕嚴絲合縫。

當抽屜被拉開的瞬間,鄧肯的呼吸頓了半拍。

最上層壓著本磨舊的牛皮筆記本,封皮內側用鋼筆寫著約翰·哈裡森1845-1853。

他迅速翻到最新頁,字跡突然從工整的案件記錄變成潦草的速記:卡梅倫鋼鐵廠,1847年政府補貼明細缺失威廉·哈裡森死亡證明:肺炎,實際

紙頁間滑落一張泛黃的工資單影印件。

鄧肯眯起眼——最末一行扣除項寫著挪用調查罰金,金額是老哈裡森三個月的薪水。

他忽然想起今早喬治說的查舊賬,原來這根線早就在暗處牽好了。

走廊傳來皮靴聲。

鄧肯猛地合上筆記本,將影印件塞進內袋。

他貼著牆溜到窗簾後時,正看見哈裡森推門進來,帽簷下的陰影裡,那雙灰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鋒。

兩小時後,喬治在高地回聲的包廂裡轉動威士忌杯。

杯壁上的冷凝水順著指縫往下淌,他盯著對麵空著的橡木椅,想起鄧肯剛送來的檔案——哈裡森父親的死亡證明影印件邊緣還帶著焦痕,像團沒燒儘的火。

先生,您的賬單。服務生的手在發抖。

喬治接過對折的羊皮紙,故意讓半張紙滑落在地。

當他彎腰去撿時,瞥見隔壁桌的哈裡森正捏著張字條,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是他讓服務生夾在賬單裡的:麥克萊恩父子正義未亡。

需要幫忙嗎?喬治直起身子,舉著酒杯走向哈裡森的桌子。

蘇格蘭威士忌的煙熏味混著對方身上的煙草氣湧進鼻腔,他注意到哈裡森的右手悄悄按在腰間——那裡應該彆著平克頓的左輪。

康羅伊先生。哈裡森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器。

喬治卻笑了,將酒杯輕輕碰在對方杯沿:我聽說您也在追尋某些被掩埋的真相?他看著對方瞳孔微縮,繼續道:在曼徹斯特,我見過憲章派的工人把被撕碎的請願書粘起來;在利物浦,老船工能背出每艘沉船上的名字——有些事,總有人記得。

哈裡森的喉結動了動。

喬治知道自己賭對了——當一個人用二十年時間磨一把刀,聽到正義未亡時,刀鞘會自己鬆開。

他飲儘杯中酒,起身時留下一句:有些敵人,我們其實共享同一個。

穀倉的木門在午夜被推開時,麥稈的清香裹著二十個農夫的低語湧出來。

喬治站在臨時搭起的木台前,背後的煤油燈把他的影子投在堆成山的麥捆上,像尊用陰影鑄的神像。

各位手裡的合同,能讓你們的小麥直接運到波士頓的麵粉廠。他敲了敲桌上的羊皮紙,沒有中間商壓價,今天交貨,明天就能在銀行見到現錢。台下響起零星的議論,有人捏著合同紙頁翻來覆去看:康羅伊先生,這油墨

遇熱顯影。喬治摸出懷表,表蓋的銅麵在燈焰上烤了烤,按在合同邊緣。

暗黃色的字跡立刻浮出來:本合約受英王陛下海外貿易保護協定庇護。

人群裡炸開抽氣聲——他們當然知道,有了英國王室的背書,卡梅倫家族的律師就算把法院拆了,也動不了這份合同。

當——和今天聽證會上那些農場主彆在衣領的一模一樣。

「布萊克伍德先生。」喬治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絲綢,「你讓教堂司事傳信說『有緊急交易』,我猜和你方纔在郵局試圖投遞的加密信有關?」

阿爾弗雷德的喉結劇烈滾動。

三小時前他溜進費城中央郵局,剛把信紙塞進卡梅倫秘書的信箱,就看見穿褐色製服的平克頓探員從郵筒後轉出來——他們甚至沒看他的臉,隻盯著他手裡的信封,那種眼神像在看隻撞進蛛網的飛蛾。

「我……我可以證明卡梅倫家族乾涉州議會選舉!」他從內袋抽出個油漬斑斑的信封,封蠟上的獅鷲紋章還沾著咖啡漬,「他們威脅農場主拒絕康羅伊的收購合同,用紡織廠的工作機會做誘餌——這是會議紀要!」

喬治的手杖尖輕輕點在阿爾弗雷德腳邊的墓碑上。

「你知道為什麼春分前後,地窖鐵門會震動嗎?」他忽然抬眼,瞳孔在月光下泛著冷鐵的光,「因為真正的權力,從來不在議會大廳,而在地下運轉的齒輪。」

阿爾弗雷德的手指開始發抖。

他想起聽證會上康羅伊展示的那份帶王室印鑒的合同——那些農場主簽字時,連筆都握不穩,像在觸控某種神聖的契約。

此刻這個男人的話,讓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利物浦碼頭見過的蒸汽錘:表麵沉默,底下的齒輪轉得越急,砸下來時就越狠。

「拿去吧。」他把信封塞進喬治掌心,轉身要走時被手杖輕輕攔住。

「明天下午三點,市政廳後巷的舊書店。」喬治的聲音放輕了些,「會有人給你張去加拿大的船票。」

阿爾弗雷德跑遠後,喬治捏著信封的手指微微發顫。

不是因為緊張——他早料到卡梅倫會安插眼線,隻是這枚棋子主動投誠的時機,恰好卡在參議院投票前三天。

他摸出懷表照了照信封封口,蠟印邊緣有細微的裂痕,說明阿爾弗雷德在來的路上拆過又重新封上。

「聰明,但不夠。」他低笑一聲,將信封收進內袋。

實驗室的煤氣燈在淩晨兩點突然爆亮。

詹尼·康羅伊的卷發被蒸汽熏得微翹,她捏著鑷子的手穩得像精密儀器,將阿爾弗雷德的信封在酒精燈上緩緩移動。

淺褐色的字跡像春芽破雪般浮現在信紙邊緣:「確保康羅伊無法獲得海軍部港口優先卸貨權——卡梅倫親筆。」

「找到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雀躍。

三個月前喬治說「要在檔案裡種棵會開花的樹」,她就開始調配這種遇熱顯影的墨水。

此刻看著卡梅倫的字跡從紙裡「長」出來,她忽然想起婚禮那天喬治在婚書上蓋的渡鴉火漆——有些秘密,本就該在該出現的時候被看見。

「需要我現在聯係鄧肯嗎?」助手露西端著新配的顯影液站在門口。

詹尼摘下橡膠手套,將信紙對折三次塞進銅匣:「不用,我親自去。」她經過鏡台時瞥見自己眼下的青影,又補了句,「把冷毛巾敷在我桌上,等鄧肯來了用。」

羅伯特·鄧肯的公寓在費城老城區的閣樓。

詹尼推開門時,他正用鵝毛筆在羊皮紙上臨摹17世紀的花體字——這是喬治交代的「舊物做舊」。

「卡梅倫的親筆。」她把銅匣放在他堆滿古籍的書桌上,「需要在天亮前讓三位參議員收到。」

鄧肯的手指在信紙上撫過,嘴角勾起半分笑意。

他知道這三位議員和卡梅倫的矛盾:一個因為鋼鐵關稅,一個因為鐵路特許權,還有個……他瞥了眼窗外漸亮的天色,「最晚明早十點,他們會在早餐時收到。附言我用匿名信,就寫『來自一位不願再沉默的愛國者』。」

約翰·哈裡森的鋼筆尖在辭職信上戳出個洞。

他盯著辦公桌上的搜查令草稿,雨水順著玻璃窗淌成河,模糊了「查封康羅伊集團財務賬冊」的字跡。

抽屜最底層的銅紐扣被他握得發燙——那是父親在卡梅倫鋼鐵廠做鍛工的最後一件遺物,衣襟其他紐扣都在事故中被高溫熔了,隻有這顆銅的,卡在機器齒輪縫裡倖存下來。

「父親說過,齒輪轉起來的時候,總要有顆釘子卡住錯誤的方向。」他對著窗外的雨輕聲說。

筆鋒一頓,「健康原因」四個字終於落在信紙上。

他起身時碰倒了墨水瓶,深褐色的液體在「卡梅倫」三個字上暈開,像朵正在腐爛的花。

銷毀檔案的碎紙機在地下室轟鳴。

哈裡森看著最後一張「康羅伊挪用補貼」的假證被絞成細條,突然想起昨晚在酒吧聽到的對話——兩個農場主舉著啤酒杯說:「康羅伊的合同能讓我兒子不用去紡織廠當學徒。」他們的眼睛亮得像他父親當年在車間修機器時的模樣。

當哈裡森走出平克頓大樓時,雨停了。

台階上躺著枚嶄新的銅紐扣,渡鴉徽章的輪廓在晨光裡泛著淡金。

黑色馬車從街角轉出來,車簾掀起一角,康羅伊的聲音裹著咖啡香飄出來:「你不需要感謝我。」

馬車駛遠後,哈裡森撿起紐扣。

背麵刻著極小的字母:「jh1845」——和他父親工牌上的縮寫分毫不差。

他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忽然明白喬治說的「共享敵人」是什麼意思:有些齒輪,本就該為了同一個目標轉動。

參議院圓頂大廳的穹頂在午後泛著珍珠白。

書記員將一疊檔案放在議長席時,第三位收到匿名信的參議員正摩挲著羊皮卷軸的邊緣。

他抬頭看向牆上的獨立鐘浮雕,陽光穿過彩窗,在「康羅伊」三個字上投下一片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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