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32章 星辰啟航
1855年九月的伯克郡飄著金雀花的甜香,喬治·康羅伊站在桑赫斯特軍校的橡木拱門前,軍靴後跟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
他摸了摸內袋裡的入學通知書,紙張邊緣被體溫焐得微卷——三次考試的創傷還在,埃默裡也陪著渡過了這兩年的刻苦攻讀生涯,他們戰術推演捲上用紅筆圈著的可造之材四個字,是老校長親自添的批註。
兩年來,喬治一直保持著自己的低調,之前的疫情成功讓政府開始了針對邪教徒強力的鎮壓,自由派和保守派的政治勢力都沒空搭理還是個少年的康羅伊。
喬治也需要獲得自己的軍事院校資曆,將來纔有可能立足於這個貴族為主的世界。
上帝啊,我的手在抖。埃默裡·內皮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正拚命用袖口蹭著額角的汗,金線繡的校徽在他領口皺成一團,你說那些考官會不會突然看我們不順眼?
就像去年那個被趕出去的子爵家的老三?
喬治轉身,看見好友的喉結上下滾動,指節因為攥緊禮帽而泛白。
他想起三天前的入學分班筆試,埃默裡把滑鐵盧戰役英軍右翼部署寫成了騎兵衝鋒路線,最後十分鐘幾乎是用指甲摳著桌麵才沒把墨水潑在考捲上。
此刻他伸手按住對方肩膀,觸感透過粗呢軍裝傳來:他們要的是能打仗的軍人,不是會背家譜的鸚鵡。
拱門後傳來號角聲,銅號的震顫音震落了幾片梧桐葉。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埃默裡深吸一口氣,高頂黑色皮革頭盔重新戴正——雖然依然歪了兩寸。
入學儀式在操練場舉行。
喬治站在佇列蹭過莎草紙,這不是普通的星圖。教士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什麼禁忌,努特是天空女神,她的身體覆蓋大地,星辰是她的子女。
但這裡的星群排列是外海之星的記載。他從抽屜裡摸出放大鏡,鏡片後的眼睛突然發亮,我在梵蒂岡抄經室見過類似的殘卷——古埃及的秘術師相信,某些遙遠星區的星光帶裡藏著神格的碎片,能通過特定演演算法引動康羅伊,你有能計算這種星軌的工具嗎?
喬治的手掌按在胸口,魔金差分機在身體裡微微發燙。
此刻魔金差分機的紋路像活了般在身體表麵流轉,他裝作從內衣口袋裡拿出裝置釋放出來的多功能表盤放在桌上,藍光立刻將莎草紙的投影投在天花板上——螺旋星群與聖書體的咒文重疊,形成一個旋轉的光輪。
這是傳說中的家族秘寶?理查德的指尖幾乎要碰到藍光,又觸電般縮回,但感覺好像前段時間新聞裡的新型差分機?
它的運算頻率比巴貝奇先生的原型機快十倍!
我改良了一些機械設計,這是一種能計算的微型表盤。喬治的喉結動了動,這是他藏了很久的秘密——每次在腦海裡除錯體內的魔金差分機時,夢裡那些尖叫的星子都會往他腦子裡塞算式,把埃及文獻裡的星軌公式編進去後,它能同時計算七組軌道引數。
當最後一個咒文符號被差分機通過喬治的眼睛掃描進去時,天花板的星圖突然膨脹,在兩人頭頂展開成直徑兩米的光網。
理查德踉蹌著扶住桌角,鏡片後的瞳孔縮成針尖:主啊這是獵戶座旋臂的延伸區,連赫歇爾爵士的望遠鏡都沒觀測到過!他猛地抓住喬治的手腕,你從哪兒學的這些?
普通的軍校生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喬治望著光網中跳動的星點,聲音輕得像歎息,但每次靠近這些星圖,我就覺得它們在喊我的名字。
窗外的貓頭鷹突然發出淒厲的啼叫。
喬治猛地轉頭,看見窗玻璃上結了層白霜——九月的伯克郡不該有霜。
他的後頸泛起涼意,這是第三次了:每當差分機算出新的星區坐標,體溫就會驟降,麵板下像有螞蟻在爬。
更詭異的是昨夜,他在夢境裡觸到了那些星子,更多的冰冷星光流順著指尖灌進身體,今早做引體向上時,竟單手撐著單杠做了三百個——要知道上週他最多隻能做一百個,現在喬治的肉體開始有點過分的強了。
羅伯特!喬治在天文社的觀測台找到人時,對方正把臉貼在折射望遠鏡的目鏡上,活像隻覓食的鼴鼠,幫我看樣東西。
等五分鐘!羅伯特頭也不回,鋼筆在記錄本上狂草,我好像捕捉到了武仙座的變星哦上帝,它的亮度在以非週期規律變化!
喬治把昨天差分機生成的最新版本星圖鋪在觀測台上。
潔白的紙頁上,螺旋星群的中心標著努特之眼四個無數細小孔洞組成的字。
羅伯特的筆尖地折斷,他抬起頭時,眼睛亮得像被點燃的煤油燈:這這是銀河係的英仙臂!
可我們連獵戶臂都沒完全測繪清楚!他突然抓住喬治的肩膀搖晃,你從哪裡弄來的?
皇家天文學會的內部資料?
我需要你用望遠鏡驗證這些坐標。喬治按住對方發顫的手,每天午夜,當這個星群升到天頂時,記錄它的光譜和亮度變化。他頓了頓,補充道:彆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導師。
羅伯特的喉結上下滾動,突然抓起外套往身上套:現在就開始!
我昨天剛校準瞭望遠鏡的赤道儀,能跟蹤六小時!他跑向望遠鏡時撞翻了墨水瓶,深黑的液體在星圖邊緣暈開,倒像是給努特之眼添了道陰影。
深夜的觀測台冷得刺骨,喬治裹著軍大衣看羅伯特調整鏡筒。
差分機在他掌心發燙,這次的光不是幽藍,而是帶著金屬質感的銀——和他夢境裡那些星子的顏色一模一樣。
當望遠鏡對準努特之眼的坐標時,羅伯特突然發出壓抑的尖叫,鋼筆掉在地上:它它在動!
那些星點在繞著中心旋轉,速度比理論值快三倍!
喬治湊近目鏡。
視野裡的星群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每顆星都拖著淡紫色的尾焰。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某種熟悉的癢意從脊椎升上來——和昨夜夢境裡,星子灌進身體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當他下意識伸出手觸碰目鏡時,指尖竟穿透了金屬鏡筒,觸到一片冰涼的、流動的光。
康羅伊?羅伯特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的眼睛在發光?
喬治猛地後退,撞翻了記錄簿。
他摸向自己的臉,麵板滾燙,卻在鏡台的反光裡看見瞳孔深處跳動著細碎的星光。
更可怕的是,他聽見了聲音——不是夢裡那種生鏽的齒輪聲,而是更清晰、更溫柔的呼喚,像母親在哄孩子睡覺:過來來拿屬於你的冠冕
咚!咚!
觀測台的木門被撞開。
埃默裡裹著軍大衣衝進來,額角還沾著草屑,維多利亞女王的信使來了!他喘著氣,她要見你,在白教堂區的舊碼頭,說是關於剃刀黨的事。
喬治最後看了眼望遠鏡裡的星群。
那些光焰突然凝聚成一隻眼睛的形狀,瞳孔正對上他的視線。
他打了個寒顫,將星圖塞進懷裡。
當他轉身時,多功能表盤在口袋裡震動,像在催促什麼。
白教堂區的風帶著泰晤士河的腥氣。
維多利亞站在廢棄的倉庫前,黑色天鵝絨鬥篷被夜風吹得翻卷,她看見喬治時勾起嘴角,指尖敲了敲身邊的木箱——裡麵是十二頂深色羊毛平頂報童帽,邊緣縫紉著一柄磨得發亮的剃刀,刀刃上刻著康羅伊家族的雄鹿族徽,這是上輩子喬治很喜歡的電視劇《剃刀黨》裡西裝暴徒的著名武器。
女王有一次聽喬治講述過利用黑幫掌控街區力量的事情,就對這些地下社會的帥哥很感興趣。
愛爾蘭人說,你是能給他們麵包的領主。女王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匕首,聖殿騎士團上週在利物浦劫了批煙膏,我要你用剃刀把他們的爪子剁乾淨。她的手指劃過喬治的下頜,等你做完這件事,我帶你去看樣東西——溫莎城堡地下的密室,那裡有你祖父的秘密。
喬治的心跳漏了一拍。
祖父的麵容,他隻在老男爵的描述裡見過模糊的影子。
但此刻,表盤在他胸口發燙,星圖在懷裡發出細微的震顫,兩種不同的渴望在血管裡交織。
他握住維多利亞的手,感覺到對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批奏摺留下的。
今晚我要回軍校。他說,但週六日落前,白教堂街區的每麵牆上都會有剃刀黨的標記。
維多利亞笑了,像隻終於等到獵物的貓。
她轉身時,鬥篷掃過木箱,一頂帶剃刀的帽子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劃出火星。
喬治彎腰撿起帽子,刀刃的涼意透過手套滲進來。
這時,他聽見衣袋裡的多功能表盤發出蜂鳴——那是星圖計算完成的訊號。
他看向眼前的虛無,視野的藍光中浮現出新的坐標,比努特之眼更遠,星群的形狀像一頂王冠。
風突然大了。
喬治望著倉庫外的天空,那裡有顆星特彆亮,亮得幾乎要穿透夜色。
因為現在他終於明白,老男爵說的不屬於凡人的光,從來都不是詛咒——而是鑰匙。
鑰匙的另一端,是某個正在蘇醒的、龐大的存在。